朱允炆交给傅友德的正是高参自刎用的那柄宝刀,血迹已被擦拭干净,也归入鞘中。但是仍然散发着一股幽寒。
接过刀,傅友德在刹那间有些恍惚,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在方明谦眼里,百战之将这种表现似乎有些失了身份,在太孙殿下面前也失了礼数。
他却是不了解傅友德此刻的心情,岳翎虽然只是傅的侄女婿,但却也是傅友德手下一个参将之子。当年这个参将在战场上救了傅友德一命,却是没有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临死前托付子女,岳翎从小在傅府长大,和自己的侄女青梅竹马。
后来成婚,虽然别人的眼里,岳翎只是颖国公的侄女婿,但是傅友德从来都把其看成自己的儿子一般。这柄刀正是送给岳翎成*人之时的礼物。
“可是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武艺,偏好诗书,若是能像他父亲一样骁勇,自己就可以将其留在身边,可能也不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了。”
傅友德这样想着,眼睛不由的有些湿润,他觉得对不起当年拼命卫护自己的那名参将,有负所托。正在这时,发觉有人轻轻踢他的脚尖,转眼望去,却是方明谦在侧边呶嘴,才醒悟到自己是在太孙殿下的行宫内。
忙起身告罪,朱允炆却是没有放在心上,仿佛很了解他的心情,说:“岳卿之事还请傅将军节哀,不知道可曾找到岳大人的遗骸?”
定定神,傅友德忙躬身谢道:“殿下有心了,可是茫茫长江之水,还不是尸骨无存,刚才老臣想起了翎儿身死,霞儿也患了失心疯,只留下八岁幼子在哪里寻爹问娘,好不可怜。所以一时失神,请殿下恕罪。”
朱允炆本来等的就是这句话,铁铉派往京师查探情况的亲卫回来了,却是一无所获,高参的家人全部竟然不知所踪,也没有打听到有任何返乡的预兆,好似凭空消失一样。又从别的渠道得知,岳翎的夫人听说丈夫自尽后,也患了失心疯,被颖国公接入府中。
线索全部中断,亲卫回来后,铁铉等人还以为高参的家人会来苏州收殓遗骨,却未曾想到,就连那个老家人高三也不见了踪影。
堂堂一个五品知府,现在竟然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怎么能不让他们大感蹊跷呢?朱允炆用刀引出傅友德的话头,哪里肯放松,遂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岳夫人有恙?孤王还想请颖国公将刀送还,岂不料天不从人愿。岳大人乃是孤王在苏州时苏州知府所造成的,本王也有失察之过,所以命下面准备了些许抚恤,还望颖国公一起收下。”
“殿下有心,老臣替霞儿谢过了。殿下乃是国之储君,胸怀天下,万万不可揽过上身。翎儿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倒是高参此人清苦无比,殿下若是能将抚恤施恩于其家眷,则天下幸甚。”
有戏,朱允炆心道,遂恨恨说道:“蒋指挥使言道,高参亏空公款,被岳大人查出后为其隐瞒,谁知高参承诺补缺却又食言,害的岳大人犯了欺瞒之罪后自尽,自己又畏罪自裁。想不到岳卿家交友不慎,累积自身。”
边说边观察着傅友德的神色,只见他额头的青筋跳了几下,马上恢复了平静,再次谢过太孙殿下恩典。
朱允炆继续说道:“最可恨就是那高参的悍妻,相公身死,不但不来奔丧,反而伙同管家携款潜逃,要是被孤王抓到,非要按照父皇之律判他个剥皮之刑,否则不能为岳卿家出这口气。”
闻听此言,傅友德才在诧异中带着恼怒变色。但还是强自按捺住,说:“高参之妻刘氏和霞儿关系素来交好,我也曾见过,应该不是那种人,要是有一天殿下遇到,还请看在老臣的面子上饶恕一二。”
“哦!!!”朱允炆故意惊讶了一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傅友德,似乎想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算是岳翎之死不关高参的事情,一个五品知府的家人恐怕也犯不上国公为其说情吧,更何况,从表面上看岳翎的死和高参脱不了关系。
傅友德这时也知道自己一时情急,做事有失常理。当下也不做声。索性不发一言,殿内一下子沉寂起来。方明谦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人打哑谜,隐隐的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傅将军有事情瞒着太孙殿下,可是当面又不好指出。
想了一下,插嘴说:“殿下,水军尽数赶往松江疏浚水道,臣下想暂时告假几天,不知可否恩准?”
朱允炆见自己逼迫傅友德那么紧,他都不愿意说,知道其中肯定有原因,也不愿意因为此事令其心中有所芥蒂,当下不再追逼,很随意的问方明谦说:“方将军去哪里呢?”
方明谦回道:“末将奉旨前来整肃水军,是为了扫平倭寇,不敢有丝毫怠慢,此次告假,是想趁机前往几处卫所了解一下倭寇的情况。以便我水军下步行动。”
见到气氛缓和,傅友德长舒了一口气,接着道:“殿下,江浙一带有卫所计五十九处,皆方将军当初督造实施,且卫所之士卒大部分是方将军所招募,要说熟知倭寇情况,卫所应是最为清楚,所以……。”
朱允炆笑了,说:“呵呵,原来是这样啊…。”
想着朱元璋办事还是真不糊涂,傅友德曾经和陈友谅打过水战,这方明谦又是极为熟悉江浙海防情况的人。心里不由一动。
“既然如此,那么孤王就和方将军一起吧,孤王也想看看我大明的海防。来时皇祖父让孤多体验民情,看来正是应在方将军身上。”
朱允炆慢慢的说出,却是将二人吓了一跳。刚想劝阻,可是后面一句太孙殿下将皇上都搬出来了,两人只好将说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到肚子里。
二人出了行宫,方明谦为自己的多嘴感到懊悔不已。傅友德安慰道:“恐怕太孙殿下早想出巡,跟着你反而安全一些。”
停了一下,脸上露出种奇怪的神色,牙一咬,接着说道:“我也同随驾一起去吧,到时间皇上万一怪责,都推到我身上便是。”
方明谦惊了一下,忙说:“颖国公何出此言,难道明谦是这种人吗?”
摇摇头,傅友德没有理会这个问题,悠然说道:“恐怕傅某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言罢,也不多做解释,遂自顾而去,竟然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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