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家宴 下

    皇太孙代酒,酒可代,江山可代之?

    这层窗户纸终于被捅破,看着索性微闭双眼的父皇,诸王宁愿相信在这大殿之上,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家宴也变得索然无味,能就藩的诸王,就算不是成精似的人物,手下也是谋士如云,这次家宴的目的,早就猜个**不离十,所以就算父皇如此的动作,心中纵然失落,但是也能承受的住。

    父慈子孝、阖家欢乐,乾清宫中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未成年的龙子龙孙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不用考虑这么多,只是按照家宴前老师的教导,在注意礼节的同时自顾吃喝,而成年的藩王们,则是冷静沉着,也是尽显兄弟情深,平日各居藩国难得团聚,而此时又是同病相怜,怎么能不互说衷肠。

    朱允炆看着这场景,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四年前被立为储君,二年前开始间歇性的监国,到今天晚上朱元璋的暗示,如同做梦一般。看着大殿之中的祥和气氛,在想象两年后的刀兵相见,心里猛的生出一种责任来。

    家宴在亥时三刻结束,已经很晚了,虽然就藩诸王身为皇子,但按照礼制,也是不能在皇城住宿,好在有事先有皇上的谕旨,也早安排了侍卫在紫禁城门外守候,拜辞父皇后,各人匆匆离去不提。

    掩饰不住的疲态,但朱元璋仍是吩咐最后准备离去的朱棡:“诏谕:翌日起,就藩诸亲王、郡王,凡奉召进京,先朕,次文华殿,离京亦然,奏事随之。”

    朱棡称是,叩头离去,朱元璋看着满面惶恐的孙儿,叹了口气,怜爱的招手将其唤至身边,用瘦骨嶙峋的手在其背上拍了两下,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好像明白老朱心里的想法,朱允炆乖巧的伏地叩头,道:“皇祖父辛苦,不若早些休息,孙儿明早过来给您请安。”

    “嗯!”朱元璋点点头,挥手示意孙儿离去,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允炆,明日燕王献俘,你去看看吧,朕老了,不想再出宫了。”

    朱允炆听到明天要到燕王军营,没来由的一阵紧张,但还是躬身领旨,随即回东宫休憩。

    若大的乾清宫内,除了灯火通明,竟然是一片狼藉,虽然诸皇子已经离去,屏风后的妃嫔、公主也早就散了,但是皇上仍然端坐殿中,所以谁也不敢上来收拾,也不知道皇上在等待什么,还是在留恋什么。

    又过了一会,见皇上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侯在宫门外的德阳有些不忍,大着胆子低身而入,行至皇帝身边跪下请旨,道:“皇上,已近子时,不知皇上去那宫歇息,或者去御书房休憩,奴婢这好去准备。”

    “你起来吧!”声音低沉苍老,刚刚站起的德阳有些吃惊,偷偷抬起头,触目的首先是皇上脸上的丘壑似乎又深了好多,像是用刀子刻出的一般,白发皑皑,虽然还是整洁如故,但是在鬓角处已经显得因干涸而有些弯曲,嘴角翘着,给人一种正忍受痛苦的感觉。

    忙道:“是不是皇上有些不适,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摆摆手,朱元璋抬头看着同样苍老的德阳,问道:“韩成,你跟在朕身边多久了?”

    听到皇上不称呼自己德阳,而是称呼自己入宫之前的名字,有些吃不准皇帝的心思,不过还是仔细的回忆一下,然后回道:“皇上,奴婢自龙凤九年就一直跟随在陛下身侧,至今已经有三十三年了。”

    “那么久了,以后你也不要自称奴婢了,人道是,宰相门前三品官,本朝虽无宰相,但是跟着朕这么久,还自称奴婢,难道朕还不如一个宰相吗?”

    德阳吓的“噗通”又跪在地上,颤声道:“皇上,奴婢……。”

    朱元璋又听见自称奴婢,不由皱了一下眉头,抬手制止不让其说话,道:“还自称奴婢,当初在鄱阳湖上纵然被擒,也指着张定边鼻子骂的那个韩成去那里了,难道他割了你下面,把你的骨气也割了吗?”

    韩成暗暗一个劲的叫苦,心道,我称了三十多年的奴婢你都不说什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不过吃不准皇帝的心思,迟诺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说道:“皇上,老臣不敢,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老臣的。”

    听到对方自称为臣,朱元璋不由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即又是一阵黯然,站起走到其身边亲自将韩成扶起后,却没有回到座位上,缓缓的低声说道:“韩成啊,其实,去年汤和死的时候,朕就在想,朕已经老了,眼看着当初跟随朕打下大明江山的兄弟都慢慢的离朕而去,其实,他们每走一个,朕心里就痛一分啊。”

    “月初,朕召见致仕武臣入朝,看着他们的垂垂老态,就想起了朕自己,最近一段时日,朕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听内侍们说,那些致仕武臣,连从奉天殿走到午门这短短的距离,都要歇息上好几次,那时,朕又在想,换成是朕,恐怕也是如此吧!”

    听到这些话,德阳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渗出,腿一软,竟然又跪在地上,内心真的很后悔自己多事来问这一趟,伏在地上想说什么,但是又害怕说多错多,跟了这个主子三十多年,见惯了皇上行事,一向说话随心所欲,事后还经常后悔。自己听到这么多,难免以后大祸临头,心里愈想愈怕,惴惴不安。

    见到韩成又跪下,心里叹息了一声,却没有再让他起来,自顾在那继续说道:“想当年众将士何等健壮骁勇,由此更可见人生无常、岁月无情,何况朕与卿都已老迈年高……。”

    韩成知道不能再沉默了,忙道:“陛下一向身体康泰,精力充裕,岂是常人可比。况且奴婢……老臣又比陛下虚长三年,怎敢与陛下相比而论。”

    抬头再看到皇上双眼虽不失神采,但那一圈厚重的眼睑却重重迭迭,像是浮肿,总给人以操劳过度、不堪其负的感觉。韩成不由说道:“皇上还应珍重龙体,今日早些歇息,待到明日一早,老臣就将结果送到……。”

    “韩成……。”朱元璋突然喊道,尽管已经有些不适应这个名字,还是连忙回道:“老臣在……。”

    “今日乾清宫的事情,你就在旁边看着,你说说看,皇太孙如何?”

    “……。”

    “朕知道你也不敢说,那朕来说说,你听听对不对……。”

    韩成急的也顾不得礼节,直起身来,忙奏道:“皇上,内宦不得干政,这是大明的铁律,皇上若是真的想说,老臣只有以死谢罪,以报陛下恩典。”

    凝视了韩成一会,朱元璋怅然道:“也罢,你出去吧,朕想在这里静一会。”

    韩成不敢多留,伏地叩头就退了出去。

    朱元璋没有想到,自己想要找个人说说知心话也办不到,空旷的乾清宫内,只有寥寥数人远远在站立在宫门处等候召唤,望着将四下照的没有影子的烛火,猛然生出一股无力来,颓然坐回龙椅,摸着冰冷的扶手,想着自己的心事。

    其实举办这次家宴,主要的目的是试探一下诸子的反应,然后重定诸王见东宫仪制,帮助孙儿树立一些威望,因为他从上次的谈话中,也感觉到孙儿对叔叔们的忌惮,之前他不是没有想到朱允炆即位之后和诸王相处的问题,而是出于过于相信骨肉亲情和自己所定下的制度。

    “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这是他当初分封诸王时说的话。

    “惟列爵而不临民,分藩而不赐土。”他认为这样既可以吸取汉晋时的藩国之祸,又可以借鉴宋、元时无无强力藩卫而灭亡的教训。

    但是,蒙元那如同蝗虫的生命力和破坏力彻底粉碎了他的梦想,对于北方的连年作战,为了防止边患。不得不使他陆续向北方调兵、移民。渐渐的造成了西安的秦王、太原的晋王、北平的燕王、大宁的宁王、东北的辽王、宣府的谷王、大同的代王、宁夏的庆王、兰州的肃王等等边塞九王,这九王皆称塞王,各个拥兵自重。

    权宜之下,他必须要做一个倾斜,要么倾斜于塞王,不过那是不可能的,那样朝廷就彻底失去了控制权,那么一旦自己大行,恐怕新君根本约束不住。分疆裂土之事只在朝夕之间。

    要么就倾斜于储君,可是允炆的表现虽然中规中矩,但总是少了那么一点魄力,从内心深处,朱元璋希望朱允炆强硬起来,纵然是同叔叔发生矛盾,有他维护,谅诸子也说不出什么,大不了就趁着自己还可以震慑场面,废弃几个不听话的,也免得以后骨肉相残。

    这不由不使他越来越想起脾性比较象他的燕王来,可是偏偏就是这个四子,是边塞九王之中最麻烦的一个。所以,朱元璋不但借助让晋王发出的上谕来敲打诸王,希望能使藩王们醒悟,而且,还让皇太孙代替他去参加燕王的献俘,潜意识中,有些想激发孙儿的一丝强硬,他也好绸缪下一步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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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貌似虫子这么写又是一个怪圈,朱元璋想让朱允炆强硬,但是朱允炆思想却是受限于历史上所认知那个暴虐的朱元璋,不敢强硬。这是虫子代入后想了很久的,大家也不妨代入一下,想想自己如果穿越到那个时候,敢和老朱硬抗吗。恐怕也要等老朱死掉之后吧。

    说句实话,由于历史上朱棣篡位成功,很多真相都被湮没,虫子主观的认为,建文帝之所以登基后就削藩,那没有老朱多年怂恿几乎是不可能的,单凭几个儒生,能打动一向孝顺的朱允炆吗?

    不过一切都是假设,一切都是架空,一切都是虫子编出来的,而已,不满意的大大们,用灭害灵的时候小心点,虫子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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