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为患 中

    二顺的父亲原本是汉阴县的名主簿,秉性颇为耿直知县的贪赃枉法忍无可忍,向当时的陕西提刑按察使司作了举报,不料状纸落入知县的岳父手中,结果被知县用鸩酒毒死。

    虽然这个,知县在洪武十二年便因为贪污事被处以录皮示众的刑罚。而父亲却是含冤九泉了。当时他网满十五岁,母亲因悲愤攻心致双目失明。这一切的遭遇使何妙顺本来以父亲为抬模的心思渐渐远去。虽然也继续读书,但却因为心有旁鹜的原因,却是连个秀才也没有考上,却是结交了一帮自以为仗义行侠之人。三教九流之徒,学到不少察颜观色、装神弄鬼的本事,但是由于父亲的熏陶,在骨子里又有种好为不平而仗义相助的脾气,因此在叛军内拥有不小的声望,也被称为四大天王之一。

    为此,母亲那一双无光的眼睛也不知流了多少泪,恨儿子难能成才,却又一把掌舍不得打他。因为她觉得儿子幼年失父太可怜了,转而怨叹自己双目失明有失教子之责。只得随儿子的好恶任由他去。等何妙顺在河县站稳脚跟后,把自己的老母亲接到定军山里,也打算小心的尽孝心,伺候母亲。

    “唉止住了脚步,面对已经渐渐升高的太阳摇头叹息。眼中的厉色早就被思念母亲的柔情代替,但随即又泛起了一种烦忧。

    他考虑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秦王府和陕西都司放弃他们。那么他们只有死路一条,无论找谁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加河县叛军的消亡时间,现在他们被困在河县境内,受到陕西、四川两个地区的压力。他知道,如果暴露真实情况,朝廷真的严谕,陕西官场要面临一番清洗,虽然是咎由自取。但他们河县义军也很难脱牵连。轻则义军必受诛杀,重则估计河县周边会十室九空啊。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迈开沉重的脚步,朝着另一个方向匆匆走去,并且十分留意身后的动静,在西安城逐渐热闹的街市中,很快的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人无从跟起。

    何妙顺猜对了一件事情,却是将另外一个事情猜错了,他以为张震已经出卖了秦王,出卖了河县的义军,但事实却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跟踪他的人却是徐辉祖所带来的内厂宿卫,张震连知情也不知情。

    虽然现在独秀馆钦差行辕坐着等候徐辉祖的召见,却是丝毫没有举报的觉悟,因为为官多年,深知宦海规则。张震十分清楚的明白,他们所犯的事情,可不是一般的贪赃枉法,往重里说,那就是谋反,虽然秦王殿下暂时没有谋反的心思。只是借助叛乱向朝廷索要财物、粮饷。但是养匪自重这个,罪名,也足可让秦王被废,那由于是皇家血脉的关系。秦王死不了,那朝廷必须要为秦王找出替罪羊来。

    那他张震就是一个绝好的靶子。为秦王脱罪而指路的明灯啊,就算是有悔过的情节,最多不过将灭九族改成灭三族而已,横竖是个死字。怎么也逃脱不了。

    他没有退路,当然凭借他的后勤屯田兵卒,也没有那个胆子翻起风浪,虽然在西安周遭只有一个师的兵力。但是他亲自提供的装备和体验过定西军的肃杀。在这种威势之下。张震甚至连杀何妙顺灭口的心思都没有敢生出来。

    没有胆量灭口。当然也没有胆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与朝廷钦差的手中。他只有无限制的拖延着。像一个刚刚过门的小媳妇模样  欲迎还拒、羞羞答答以同是军旅出身的缘由纠缠着徐辉祖,希望这次能够侥,幸过关。希望是自己多心,希望是钦差大人想要收拢人心才故作的那种姿态。

    “张大人久候了。不过指挥使今日来的好早,难道衙订没有公务可做吗?”

    徐辉祖从后堂转瞬而出,淡淡的调笑着。一脸清爽却是不见刚刚梳洗过的痕迹。张震立即警觉起来。因为他等了半天。亲卫们给自己的答案是大人正在梳洗。但他又不好明说,立即就站了起来。

    “钦差大人劳苦”。张震抱拳行礼,然后道:“衙门那点事,钦差大人还能不知,自从西北军镇成立,其中大部分事务交由平安总督亲自署理。现在下官的职责就是陪同钦差大人鉴驾啊。”

    “张大人客气了,请坐、请坐徐辉祖还礼,两人随即坐下说话。

    “张大人今日莅临,不知昨日所谈之事想的如何?!”

    打心眼里有些厌恶这个兵油子,自己经由内厂收集情报,虽然他也暗示了张震,但是其竟然采取不明说、不反对,也不合作的态度在这里和自己硬拖,见张震那皮笑肉不笑一脸谄媚的样子,徐辉祖实在不想与他虚套,就直接问道。

    “下官昨夜考虑了一宿,愿意协同钦差大人办好皇上的差事。”

    “向闻张大人办事情明于练。有指挥使大人通力勘核,看来皇上的嘱托。徐某可以轻松完成了。”

    “魏国公的意思是,,?。

    “不是下官的意思,别忘了。下官奉天钦差,此乃皇上的意思”。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纸腮文递给张震,说道:“请大

    ”

    展开聪文,张震用眼扫了一下,双手不由一抖,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查河县高福兴、田九成余孽何妙顺、陈二舍、仇占儿、金网奴等,击杀官兵,罪属反叛大逆。敕令魏国公协同西北军镇总督平安剿之。陕西各处通力配合。务必一网打尽,金网奴等叛逆一经捕获。即按大明刑律就地正法,斩示众,并出榜公告。昭谕百姓。若有包庇者、无论贵贱,一律同罪,着魏国公徐辉祖便宜行事”。

    糕文下方是兵部、内阁大学士解诸的大印。看罢聪文。张震倒吸了一口冷气。

    “叛逆之徒,令人指徐辉祖静静的等待张震看完,说道:“皇上虽然身在京师,但是心忧陕西百姓,深恨不顾民生而滋事者。所以下官来之初,就曾诏谕,现在又有兵部和内阁共同行文。可见皇上的重视

    “张大人,看明白了么?。徐辉祖背着双手,斜睨着呆的张震,却问道:“大人打算如何协助本钦差呢?。

    “不敢,钦差大人但有所命,本官自然遵照圣上谕示,决无半点含糊说罢小心收起楼文。躬身双手递给徐辉祖,眼神已经有些飘忽。

    徐辉祖见状却是一笑。说:“大人秉公办事,伸张正义,为民请命。必定名播遐迩。叛逆平复后。本钦差自会协同平安都督奏明圣上,说不定张大人还要平步青云呢”。

    “张某既为朝廷命官,食国家俸禄,自当效忠皇上,尽心尽职。为朝廷解忧,岂敢芶且懈怠,玩忽职守,下官该如何做,请钦差大人明示!”

    “说的好、说的好!大人忠心可嘉,下官佩服对于这样的牙疼话,徐辉祖当然听得太多,早有了免疫力,听完表态,不紧不慢的问道:“张大人,还有一事相询。关于冯县叛逆之罪,不知大人知道多少。可否移交本官驾前呢?”

    “腊文已有明令,谨听大人教诲张散兄着,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继续说道:“白莲余孽已经在洪武三十年被长兴侯和武定侯联手击溃。高福兴和田九成被擒诛杀,余孽尚未查获,不过很久没有再听说作乱的消息,卷宗也基本被移至总督大人行辕备案,下官估计,叛逆已经溃散,现在不过是一些山匪小盗。打着白莲余孽的旗号而已,实在不值大动干戈,以至于惊动圣驾

    “金网奴聚众谋反,啸聚山林,流窜于河县、略阳、两当、徽州、阶州、文县等地,杀朝廷命官,对抗朝廷官兵,占州县盅惑百姓抵抗赋税,这些证据确凿,罪当万死。不过,,长兴侯和武定侯既然为剿匪开创了一个。很好的起端。我们更要加倍努力,才能不辜负圣上厚望啊!”

    听徐辉祖说起来头头是道,有些事情。甚至比自己这个陕西都司的指挥使知道的还清楚,张震的汗不由渐渐打湿了内衣的后背,低声称是,道:“钦差大人言之有理,下官这就回都司衙门,即刻下令重启卷宗。然后呈报大人

    说完深深一礼,就要告退而出,突然听到徐辉祖喊道:“慢

    “钦差大人张震有些惊诧,心里顿时如小鼓一样狂敲起来。

    “张大人!”徐辉祖离座。眼珠子转了几转,贴近张震问道:“我有一个大大的功劳,想成就大人的一番功名。不知指挥使大人可否承下官这个人情呢?

    “噢?这”愿闻其详”。看着徐辉祖的一脸诡异,打死张震也不相信钦差大人是存着好心,但也只能听着。

    “是这样。皇上圣明。知晓逆之一的何妙顺现在西安城中,徐辉祖说着,却不再看张震的脸色,反而背过身去,因为他不用看,也知道张震此时脸色是一片煞白。继续说道:“如果张大人将其擒获。下官想这是功一件,报于朝廷,谁也抹杀不了皇上对大人的青睐。张大人说,,对吗?。

    “那,”钦差大人的意思是,,?”

    徐辉祖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招揽的意思说道:“张大人可遣心腹亲卫或者得力属下,亲往捕捉,下官已经派人将其监控,张大人若去还不手到擒来,哈哈,这个人情,张大人怎么也要还给本官的吧

    趁着徐辉祖没有回过身的时候,张震已经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毕竟是久经官场的人物,一听说何妙顺在西安城的消息钦差大人已经知晓,那说不定也知道曾经往自己府上拜见的事情,但就不知道徐辉祖为什么会放自己一马,事到如今。他还有选择吗?

    “就依钦差大人之意张震使劲的咽了一口吐沫,为避免徐辉祖见疑,便说道:“本官谢钦差大人提携之恩,没齿难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不知大人可否派得力干将协助,差遣来与我部同去。不为其他,只为了这天大的功劳,下官不敢独享也!”

    此语正中徐辉祖下怀,他想张震都和河县余孽有关系,说不定其属下也都与何妙顺有交,倘若暗做关节,通风报信,岂不误了大事。所以。听张震这么一说,也顺水推舟凹:允  侧身吩咐随侍布林声,让其召集几个糊川统

    然后徐辉祖回到内堂换了官服,携张震一起前往都司衙门,却是任由其调兵遣将,自己在一侧冷眼旁观,看着老奸巨猾的张震一脸的从容不迫,却是并未向自己表明向自己效忠,向朝廷效忠,说了满嘴的官场之语,就心里明白,其实其还是存在着侥幸心理,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做法。正是官场之中的潜规则。只要不亲手抓着罪证,那是抵死也不会承认,不禁也暗自叹息,谋反的罪名,的确不到最后关头,没有人会认罪的。

    看着张震叫来一个,亲兵,吩咐道:“你去回府上说一声,说本官近几日要出城公干。就不回去了。注意。务必不能让老夫人知晓衙门的动静,也不能让老夫人看出一丝破绽。”

    “是。”那亲兵应诺,转身正要离去,却被张震叫住。

    然后转过头来问徐辉祖道:“老母亲年事已高,下官每日都要请安的。乍几天不回去。恐老母亲担忧,不知下官这般做。钦差大人可处测许吗?若是不许。那就不去了。”

    徐辉祖摆摆手,示意他便宜行事,于是张震放下心来,又向那亲卫叮嘱一番,所说也不避讳钦差大人,以表示自己的清白。

    陕西都司召集了三百人,由三个百户带领着,张震吩咐,一切听从钦差大人宿卫差遣后,命关闭都司衙门大门。传谕不准一人擅离衙门,待贼被捕带到之后,方能自由行动。吩咐之后,笑着对徐辉祖说道:“法网已张,陷阱掘就。猎物插翅难逃了。”

    “张大人办事干净利落,乃是国之栋粱。令人敬佩。”

    “大人过奖了,本官一定竭力报效朝廷知遇之恩,大人的提携之情。”张震把手一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不若本官陪钦差大人后堂叙话,静候禀报如何。”

    他们离开大堂,并行绕过屏风,经回廊,走进后院,来到衙门的指挥使书房,寒暄之后。各自落座,有卫士送上茶水,在一旁侍立。

    徐辉祖在那里坐着沉默不语,心里知道这次的捕捉肯定是无疾而终。张震装着误解自己话意的样子,只是遣人去,本人却陪在钦差身边,那就已经说明想要置身于事外,而派遣回府禀报母亲的那个亲兵,估计早就将信息透露出去,更也许在张震的府中就有白莲余孽的党羽。

    如此艾排,要是能抓住人那才叫一个怪事呢?

    不过何妙顺是否能在西安城被捉,根本徐辉祖没有将其放在心上,他有皇上派出的内厂宿卫,暂时又接收了内厂设在陕西的情报处,对于陕西所生的事情基本走了若指掌,而皇上的意思,要动陕西,那就要伤筋动骨,否则内厂收集情报多年,也不会隐忍至今,这许多年来的放松。就是为了攥紧拳头出击。现在辽东除了朝鲜之外大定,下一步皇上就要趁势再动藩王以及官员的根基,自己既然已经坐在这条船上。只能尽量的配合皇上。

    “魏国公上体圣意,下达民情。皇上甚见器任,听说大人钦差之事完结后,皇上另有重用,真是可喜可贺。”看到徐辉祖半天不语,张震也把握不住其心中的想法。只好没话找话,同时也暗示自己京师之中的信息还是有渠道的。

    “指挥使大人消息真是灵通,只是皇上的一句勉励而已,此话不可当真。千万不可轻传,一面贻笑大方。”

    “哈哈哈哈,”他们相视而笑。

    徐辉祖看着气氛有些沉闷,便站起在博古架旁仔细端详,见格中有一只双环耳壶,取出翻转抚玩。此壶上质细润,胎柚俱薄如纸,粉青颜色。表面多碎纹裂痕,世所罕见,于是问道:

    “张大人,此壶当为百圾碎,应是哥窑所出吧?”

    “魏国公果然好眼力,不愧博古方家。此物确是哥窑之物,现时已不毒见,十年前我在淮西老家时,一位族兄所赠。”张震这句话,无意中又点明了自己的派系。

    心中不觉暗笑,张震一介武夫假充内行,不辨真伪,实际上这只双耳壶乃是蒙元末年所仿,照前宋哥窑式样。貌似而神非,徐辉祖不过是没话找话而已,但听张震所说,也不便戳穿,笑道:“下官十分喜欢,不知指挥使大人是否能够割爱否?”

    “魏国公既是见爱,拿去便是。”

    “这这这,,啧,,这多不好意思。”徐辉祖做惊喜万状,却故作推辞道:“君子不夺人之所爱嘛。”

    “大人过谦了,区区古董。身外之物,况且归方家收藏也可谓物得其主了。”

    “既然指挥使大人割爱,那本官就笑纳了。”嘴里这么说着,却走到一旁,去观察其他古董,眼角往庭院中扫去,仿佛在等待什么事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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