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绸,黑色的绸子,浓的化不开。
高远和黑寡妇并肩而坐,手里各拎着一瓶酒。
前面是一道河水,据黑寡妇说,当年她和老公谈恋爱的时候,这里还有不错的风景。才短短几年,就因为上游某个有靠山的印刷厂而变得浑浊不堪。
“物是人非。”黑寡妇喝了一口酒:“所以,你觉得我够不够伤心?”
“说说你们认识的过程?”高远摇摇头:“不然我觉得还是不够伤心。”
黑寡妇又灌了一口酒,幽幽的道:“我们是青梅竹马,那年我四岁,他六岁,我记得很清楚。我从跷跷板上掉下来,他跑过来扶我,还是要一辈子保护我,照顾我,长大以后就娶我。后来,他实现了六岁时候的诺言……”
语气潸然,但高远依然觉得不够。
黑寡妇狠狠瞪了高远一眼。
高远立刻道:“完了完了,好不容易积攒的气氛,你这一瞪全都没了!”
黑寡妇气道:“你小子该不会是耍我吧?”
“我是那种人吗?”高远委屈的问。
黑寡妇思索了片刻,认真点点头道:“你是……”
“别闹……”高远搔搔头:“刚才的情绪已经差不多了,可以达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程度了,再努把劲就能蹭到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境界。不过距离断肠人在天涯,还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你这些伤心的境界……哪儿编的?”黑寡妇嘟囔了一声,重新酝酿情绪。
“我还记得,我们刚结婚有一天,下着瓢泼大雨。他很晚才回家,我问他干嘛去了。他说忽然想起我最爱在下雨的时候吃玉米片看电视,就去城东的无二家给我买了我最爱吃的玉米片……”
“还有一次,他大热天跑了半个小时,去给我买冰淇淋……”
“还有那次鸭血粉丝汤……”
“你等等……我说艾上校,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吃货啊?这样下去情绪没酝酿出来,我先饿了,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河边,低声细语,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小情侣在聊着情话。
忘记说到什么了,因为听故事的人最无情,知道故事只是别人的故事,便全然不放在心上。
也忘记讲到什么了,因为讲故事的人假正经,嘴上说是别人的故事,其实讲的全都是自己。
但是,终究是伤心了。
“足够了。”高远忽道:“你听好了,这门功法名为伤心小箭,心为六神之主,为五脏之首,为神灵之府,欲伤人,先伤心……这门箭术,一共只有一招,分成五个境界!”
“第一重,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第二重,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第三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第四重,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最后一重,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五重箭术,五重心境,五重威力。第一重,箭如钩;第二重,箭如楼;第三重,箭如时光;第四重,箭如憔悴;第五重,箭如天涯……”
高远徐徐道来,娓娓而谈,黑寡妇精通箭术,深谙其道,只听了几句就知道这伤心小箭绝不是高远胡诌出来的,而是一门有着大智慧,大威能的绝顶武功。
黑寡妇越听越是心惊肉跳,越听越是痴迷难解,一边兴奋雀跃,一边却又在疑惑。高远这家伙,从哪里学来这门绝顶箭术?
以黑寡妇对箭术的了解,即便是功法大词典上那几种最强箭术,也只有第五等的评定,这也是为什么极少有人精修箭术的缘故。即便是修炼的再强,最强也只有第五等的功法可以学,前途实在是不怎么光明。
但高远这门伤心小箭,黑寡妇粗略判断,至少也能进入前三等!
前三等,那已经是最顶尖的功法了,有钱都不一定能学会!
怀着疑惑,黑寡妇听着学着。
不多时,高远将伤心小箭的原理讲完,最后道:“这门功法,来自一位名叫元十三限的前辈,日后你若是能修炼成功,别忘了家里供一个他的牌位。”
“元十三限……”黑寡妇觉得这名字很是古怪,却也牢牢记在心底。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其实这门功法很简单……”高远道。
“你能给我演示一下吗?”黑寡妇抿着嘴唇,提出了一个问题。
“可以啊……”高远随手捡起一截树枝,平气凝神,甩手一抖。
树枝平平的投进前面的河水里,没了踪影。
“这……”黑寡妇怒道:“你在逗我?”
“别急,你听……”高远道:“听见鸟叫了吗?”
黑寡妇侧耳去听,果然听见河对面的林中,似乎有一只不安的鸟儿正在叫。
“听见了,怎么了?”
“你等着。”高远笑笑。
一秒钟之后,林中忽然轰的一声,似乎有无数只鸟儿被什么东西惊动,发出震天的鸣叫,黑暗里,它们到处乱撞,惊恐飞走。
黑寡妇目瞪口呆:“你做了什么?”
高远往河水里一指。
黑寡妇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哪一重境界?”
高远看着如墨色染的黑夜,淡淡的道:“断肠,人在天涯。”
……
车子开向京都高等武校的路上,黑寡妇有无数问题想要问高远。
“为什么要装醉?”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有些事情,你不懂。”
“我这么大的人,有什么不懂的?”
“每个人都有不懂的地方啊,比如我不懂怎么生孩子……你呢,你懂怎么站着尿尿吗?”
“你能不能别这么下流?”
“你能不能别乱问问题?”
“算了,不问那个了。那你为什么要教我伤心小箭?”
“因为你长的好看啊。”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哦,因为你代表了人类的希望,我期待你用伤心小箭干掉枫叶帝国的皇帝,为地球人带来和平的曙光……”
“算了,你还是别正经了。”
车厢里胡言乱语,却没有人知道,某个胡言乱语,会在多年以后的清晨,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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