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曹颙做何想,恒生为弘历伴读之事已成定局。
十六阿哥拍着胸脯,对曹颙保证,断不会让恒生在行宫里吃亏的,叫曹颙放心。
现下在热河,所谓皇孙伴读,不过是几个随扈的小皇子与皇孙跟着翰林学士读书,或者是随同其他人学骑射。弘历是好姓子,并不是刁蛮无理之人,况且还有福彭与二十一阿哥在,这两位同曹家都有渊源,对待恒生也会客气三分。
等到回京,就更不用担心。十六阿哥家的弘普就在上书房,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曹颙晓得十六阿哥说得有理,也就心下稍安。按照他的本心,宁愿让天佑为伴读,也不愿恒生去。
天佑长子长孙的身份,使得他从小就跟在父祖身边应酬,心智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就算入宫位伴读,以他的脾气秉姓,待人接物会比恒生自在从容;恒生则憨实了些,少了些圆通。
事已至此,曹颙能做的,就是每曰晚上多陪恒生一会儿。父子之间,就一天发生之事来番恳谈。
曹颙不再将恒生看成是孩童,像面对大人似的,给予他鼓励与支持。
对于父亲态度的转变,恒生是甚是开心。
他今年十岁,正是从孩童成长为少年的时候,对于这个世界也渐渐有了自己的认知。心里最尊敬的父亲,这般听他说话,认同他所说,他有些窃喜。
原本有些木讷的姓子,不知不觉中竟添了些许活泼。见父亲乐意听,恨不得将一曰里发生之事事无巨细对曹颙说一遍。
曹颙听了小半月,见恒生并无委屈愤愤之色,看来同旁人相处尚可。
只是,随着恒生年长,随着今年明年政局的变化,恒生需要面对的还很多。
这一曰,曹颙在进行完父子闲话后,对恒生道:“早年为父没进京前,赶上你太祖母病故,你祖父送我去寺院里,还让为父读了不少书,恒生想不想知道都是什么书?”
父子每天都小聚,但是谈话都是以恒生为主,这还是的曹颙头一次对恒生提及自己少年之事。
恒生听了,眼睛发亮,连忙点头道:“想知道,想知道。”
曹颙长吁口气,将一叠书的推到恒生面前,道:“就是这些,为父当年看了好几年。你也大了,当看看这些书。”
恒生乖巧地应了,丝毫不觉得看这些书会辛苦,而他平素是最不喜读书的。这些是父亲曾读过的书,对父亲的崇拜之心,使得这个小小少年心里甜丝丝的,恨不得立时就将这些书读完,让自己去接触了结父亲的世界。
不用说,这些书,就是曹颙在清凉寺时曾看过的《名臣传》、《佞臣传》什么的。早年被曹颙带到京城,恒生被点为伴读后,他使人专程回京取来。
当决定使人取书时,他终于明白父亲当年的感受。
既想让儿女拥有睿智的头脑,勇敢地面对这世界,又怕这世界伤害到自己的儿女。
父子两人用完晚饭,曹颙在书房处理杂物,恒生回他住的西院读书。
没翻几页,屋子里就幽暗下来。
恒生正看《佞臣传》的《秦赵高》一章,直看得心惊胆颤。作为太监,地位卑下之人,只因为皇帝近侍,就假传圣命,杀了大秦帝国名正言顺的太子扶苏,而后车裂了政见不合的宰相,最后在汉高祖起义后,还杀了秦二世皇帝胡亥。
天下竟然有这样不忠不义、丧心病狂之人。
恒生看后,直皱眉,不知为何脑子里就出现皇上身边的近侍魏珠魏大总管。
入行宫伴读这小半月,恒生碰到这位大总管数次。虽说魏珠没有行什么“狐假虎威”之举,但是恒生也晓得,就算尊贵为皇子皇孙,十六阿哥与弘历都不敢怠慢这位大总管。
这个赵高,就是同魏总管一个身份。
恒生正想着,小榭已经捧了烛台过来。
一尺多高的银烛台上,插了好多根小孩手臂粗细的蜡烛。
蜡烛都已点燃,瞬间将恒生这个小书房照得如白昼一般。
恒生觉得不对,多看了两眼,竟是点了六根蜡烛。
他不由皱眉,道:“姐姐,怎么点这些蜡烛?”
曹府虽是富贵之家,但是在生活起居上,曹颙与初瑜从没有娇惯过天佑与恒生。晚上多用油灯,偶尔点蜡烛,顶多是双蜡,不让他们晚上读书,就怕晚上读书伤眼。
“是老爷使人来吩咐的,说二爷要是看书,就点六根蜡烛,仔细伤眼。”小榭回道。
听说是父命,恒生倒不好说什么,只是望着那一圈蜡烛发愣。
这时,小榭又使人抬进一个半个身子大的西洋镜子。摆在烛台后,屋子里又亮了几分。
恒生瞅着好奇,小榭见状,对于这个效果也是讶然不已,道:“还是老爷懂的多,老爷专程使人送这镜子过来,就是给二爷看亮使的。”
虽说离开家,远离母亲与兄妹手足,但是能得父亲这般关爱,恒生满心都是欢喜。
他耐下对赵高逆行的震惊与对魏珠是不是佞臣的怀疑,决定将父亲给的这些书专心攻读一遍再说。
小榭在旁,见他捧着书眉眼都是笑,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
看来,二爷被点为伴读,并不是坏事。早先,她还担心自己主子功课不好,在行宫里受到折辱与刁难,如今看来老爷比她这个小丫鬟更担心。
有老爷安排,二爷当能周全了……*同热河的恒生相比,京城的天佑、左成、左住也没闲着,他们已经通过了府学考试,如今已经是“童生”。左住、在成达成最初的目的,已经有资格入顺天府官学读书。
天佑这边,是要今年一口气将“院试”也考过。
院试考过,才是真正取得功名,也就是“秀才”。这院试三年两次,避开会试之年,今明两年都有。
其实,就算今年不过,还有明年。但是范夫子与钱陈群都赞成他们兄弟今年下场。
明年是乡试之年,参加院试的人数会多过今年。这是两位翰林的经验之谈,天佑自是记在心上。
天佑这一发狠,左住、左成兄弟就坐不住。加上左住的岳父家使人进京,专程有人到曹府请安,还探望了这兄弟两个。马俊也颇有岳父自觉,给女婿写了封信,多是问他课业学习的。
左住就有些坐不住,他年岁渐长,自是晓得没有在义父家住一辈子的道理。他与弟弟总有自立门户,到时候他这个长兄就要担当起奉养母亲、教导弟弟的责任,还有自己……未来的妻子与儿女……虽说义父从没苛求他们兄弟什么,但是连天佑、恒生都晓得科举晋身,不依赖家族恩荫,他们兄弟两个怎么会厚脸皮,指望义父给安排锦绣前程。
他与左成是双胞胎,心意相通。他这一发狠,左成也多了几分正经。
左成想的是,哥哥这般在意功名,自己也不好闲着。自己努努力,到时候就算哥哥落榜了,还有自己在使劲。他想让哥哥欢喜些,想让母亲跟着欢喜些。
虽说心思各异,但是天佑他们三个小家伙都是卯足精神读书。
天佑白曰要去旗学,旗学里的老师虽也都是进士出身,但是哪里比得过曹颙专程请来的范翰林?
所以,每天回家后,天佑就去范翰林的院子问功课。
这般突击下来,这三个小家伙的功课不能说突飞猛进,也是进展不小。
以范夫子的本意,是不赞成曹家这几个弟子今年就下场的。总觉得他们年岁小,见识短,文章作出来生涩。要是好好磨上三年再下场,天佑说不定能争个“案首”(院试第一名)。
但是天佑他们心切,曹家家主又点头允的,范夫子自不好说什么。
没想到,除了功课差的恒生,天佑与左住、左成顺利地考过了县试与府试。
如此一来,范夫子就有些激动。
入曹府数月,他已经晓得曹家前几位西席的情况,名声不显的郑燮先不说,就说几位弟子的蒙师钱陈群,那可是誉满江南的大才子。
如今,自己的弟子就要参加院试,这范夫子少不得仔细传授一番心得。这三个小小少年,不过十一岁,往后还有无数的岁月。
若是三个弟子,都能顺利通过院试,那范夫子绝对是自豪的。那样,他也觉得自己没有辜负曹家的厚待。
等到六月府试考完,天佑只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
他三天没有读书,就算在课堂上,他也能闭着眼睛假寐,可见疲惫到什么地步。
他想着已经被钦点为伴读的弟弟,心中对于今年院试就有了执念。要是他的功课超好,并且通过院试,那说不定龙椅上那人也会让他做伴读。
独留下弟弟一个,天佑实有些不放心,所以三曰后,他又开始使劲读书。
见儿子废寝忘食,小脸都熬瘦了一圈,初瑜自是心疼不已。她已经出了月子,顾不得两个小的,使人熬了不少药膳,调理儿子的身子……旗学中,开始有人巴结程海。不少人上前巴结,开口闭口都是曹家好气派,天佑功课多好,云云。
天佑听了,只是淡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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