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闽城的慈善商社在都城掀起了一场很大的风波,让这个滞闷的夏天变得更为难忘。
连带着,南安县这个在都城很多人并不知晓的小县城也在都城算是家喻户晓。从玻璃到热气球再到稀奇古怪的展销会,到处都是南安县的名头,很多人回去翻看书本寻找南安。
看来看去,不过几个字:属闽郡,在闽水之阳,其山多煤铁。
在这之前,闽郡南安,真的就是全国三十六郡之中的一个县,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最多也就是一些商人知道那里的煤铁不错,用那里的焦炼出的铁不脆,与故都榆城附近的铁矿不相上下。
在这之后,不管是官员、富商、雇工经营的大土地主还是贩夫走卒,都知道了南安县,而且比起那些很出名的县城也不遑多让。
有人关注,自然一些关于南安的官面新闻也会不经意地引起一些人的重视。有人终于看到了一篇去年南安县的评定,说是南安县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老有所养;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幼有所学且有所得。
而且残疾者甚至重病者都能找到一份糊口的、甚至还有余钱的工作——具体这项工作是蹲在河边用陶盆搅合硝酸甘油、或是配制可能爆炸的银氨溶液,完全没说,但不能说这是谎言。
原本都城的一些人是不信的,只是当个笑话也懒得去证实。但是随着各种印着南安县名号的精巧制品涌入都城后,那些当初只当胡说的人竟然有了一丝兴趣,甚至觉得或许真有可能在南安连残疾者都能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
毕竟,与众不同。
这种无形的政治宣传此时只是略微有了一丁点的效果,具体要发酵还需要陈健回到闽城,搞点小动作让已经发酵了两三年的闽城花卉泡沫崩盘,以此来做点对比。
对于那些和官场无关的人,南安则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意义,尤其是那些接到了陈健的邀请、明白这一次展销中的一些货物拥有巨大利润的人。
等到宴会开始的那一天,算上邀请的和不请自来的,足足来了将近百人。
宴会最开始,陈健和湖霖以及商社里的人接待了一番,聊了几句,互相恭维之后,便按照不同的贸易需求分成了几个房间。
能卖的东西无非是玻璃器、水泥配方、坩埚钢锭这几样东西。
玻璃器的会谈交由了湖霖负责,主要就是找代理人,他们自己在都城很难站住脚,行会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过江龙不要招惹地头蛇。
陈健就负责水泥配方和坩埚钢锭这两样东西。
在对水泥有兴趣的房间中,那些商人都看到了陈健展示出的水泥,也知道这东西调和起来极为容易,只需要一点沙土和那种灰白色的粉末调和在一起,就能拥有和加了淀粉汤的夯土一样坚硬的效果。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种材料用途巨大,尤其是一些和军方或是官方有联系的人更是如此:修路、修棱堡、炮台、船坞这些大工程,完全都可以用得上这东西。
他们想要的,就是依靠自己的关系,和陈健这边谈,从中赚取一定的差价。
然而陈健开场的第一句话就让这些人惊住了。
“诸位,我准备把这水泥的配方和烧制办法公开。”
轰……
一句话,房间内的人一下子乱了,他们根本没想到陈健会这么大方,大方的有些不现实。
只要公开,那岂不是谁都可以做?再者来说,一旦有了距离和运输的限制,那岂不是相当于陈健完全放弃了闽城之外的市场?
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
众人愣了半天,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陈健,陈健笑道:“当然不是无偿的,而是有偿的。”
众人心说,有偿也没问题啊,就像是你掌握的玻璃一样,你要是有偿公开,那我们当然不会舍不得那点钱,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广阔的市场。
一人便道:“陈兄弟果然与众不同,有偿当然是要有偿,怎么说这也是专利啊。”
“就是。陈兄弟开个价,咱们好商量。”
陈健摇摇头道:“我这公开,却不是对所有人公开的。我是这么想的,成立一个水泥商会联盟,日后任何改进、新技术等,全都无偿向商会联盟内部的成员公开。”
“以后全国所有的水泥,只有水泥商会联盟有售。商会联盟每年在闽城开一次会,议定价格,全国统一。划定每个人的销售范围,不得离开销售范围,当然,只要遵守议价统一,想必邻郡的也不会枉费运输去其余郡县购买。”
“和行会不同,除了每年议定价格之外、除了划分销售范围之外,不干涉任何的运营事物,一切随意,没有任何的从属关系。”
“一旦有其余的非商会联盟成员涉足,沿海各郡有必要依靠运输优势将新的不属于内部的作坊排挤垮台。任何内部的革新都在内部无偿消化,但是不允许对外部成员公开。”
“每年提供一笔钱,培养专门的人才,用来考察明年的需求量、宣传产品等等,以有计划地制定生产计划。”
“当然,想要加入需要缴纳一部分钱。这部分钱有一部分是对学识的尊重,还有一部分就是购买自己的销售地区。这东西需求量大,价格不高,所以产地很重要,重量又大,很难跨地区销售。”
“全国三十六个郡,我只要两个,闽郡和周边上部靠海的那个。其余地区,价高者得,一次付清,之后再不缴纳任何费用。当然,如果要是违反了规定,我们也会想办法挤跨你,无非是去郡县建立一个作坊的事。”
“既是合作共赢,如果想要几个人合股的也不是不可以。你要是有足够的人脉、能力、金钱,就算把其余三十四个郡的销售划分都买走也没有问题。尤其是那些能和官面或是军方拉上关系的,更是应该优先考虑。”
“真正可以建厂的地方不多,需要靠近矿山,还要靠近河流以便水运。具体材料是什么我现在不能说,不过很常见。需要烧结,所以也需要水运或是煤矿附近。”
“我会出一笔钱,先在都城自己出钱修一条三五百步的水泥路,还有几间水泥房屋。这个钱不用大家出,我来出。遇到阴雨连绵的时候,路的优势自然就显现出来,那些房屋的建造速度和高度也会吸引一些人。”
“大家考虑一下,桌案上有纸笔,可以写出来自己想要划分的销售地区,再把能接受的价格写出来。也就请大家先不要互相商量,要不然大家都一口咬定,只给我十个银币,我岂不是欲哭无泪?”
弄出这一出,这些商人面面相觑。陈健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这时候再商量总归是面上过不去,再被人下了逐客令那又不妙。
如今的正式宴会都是案几分餐而食,跪坐于地,想要交头接耳也只能连带左右,实在是难以互相讨论。
陈健又说自己会出一笔钱在都城修一段路,还要盖几间屋子,花费必然不少,可这也是实打实的广告。一种东西能够被接受,肯定需要一些投入,他们也明白这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花费的这些钱其实还是从自己出的钱里拿出来的。
可这钱却也花的心甘情愿,新的东西总是容易站稳脚跟的,而且那边的新东西新技术又那么多,谁知道将来与之配套的产业又会有什么新的技术呢?说是圈内共享,这里的人都知道也不过是陈健那边共享技术罢了,花钱买这样一个承诺和垄断销售,还是值得的。
只不过弄出暗拍的形式,想要合力就有些为难,只能拿出自己所能接受的、差不多可靠的数目。
大部分人都想要都城这一代的独家经营权,但也有一小部分明白自己的实力恐怕难以和都城的这些人竞争,不妨退而求其次,选一些位置便利、道路通畅、运输方便和煤矿连片的郡县。
每个人都想着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又都提防着别人,还要考虑自己能够接受的底线,不禁有些为难。
然而陈健厚着脸皮已经说的明白,只要不撕破脸肯定是不好明着讨论商议的。这时候过往的交情已经没得意思,只求自己不要被别人钻了空子。
在来之前,也有几个人商量过一个底价。众人同心,这就是对所有人利益最大的选择,但众人同心何其难?
倘若每个人都给出低价,陈健只能接受。可是人们都明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和自己齐心之上,若是自己认为被人都和自己齐心给出了低价,可别人却不这么想怎么办?
选择相信别人?还是选择相信别人会出卖自己?这并不是很难选择的问题,至少对于商人来说不是。
正在众人纠结的时候,陈健又抛出了一个更大的炸弹。
“哦,对了,还有一样。这个分销同盟还有另一样好处。十年后,对,十年。十年后,内部成员将得到制作镀银镜面的全部技术和全部配套工艺,只对内免费转让。在此之前,我不会转让给任何一个人,闽城的玻璃作坊是股权合作制,但是不包括镜子制作。”
“也就是说,你们除了购买水泥的制造技术和销售地域,也包括了十年后的银镜技术和销售地区。我这人说话,决不食言,咱们可以立下契约。十年后,商社只在闽城附近玻璃镜业务。”
“诸位,那时候你们面对的,将是商社已经打开的销售市场和众人对新镜面的接受,以及十年内的技术发展,销量和成本可不是如今能比的,毕竟还有十年的经营与开拓。你若不要,可以传给子女,今后数代不愁,不至于坐吃山空。”
陈健笑看着众人,脸上满满的真诚。心中却想,十年后,我是不是活着还难说呢,我只要快点出海快点完成积累,就算不死十年后我也不玩这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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