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条件下并不是做不出成果,最笨的土办法不惜代价也不是不能做出影响世界的实验。
关键在于是实验,而非实用。
与负责这个实验室的师兄谈及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陈健还是给出了解释。
“我猜测,或许这些矾土中有一种金属,我想尝试着电解出来。如果真的含有金属的话,应该是可以的,就像是食盐一样……”
他正准备解释这种行为的时候,师兄倒是很坦然地说道:“其实你不必解释这么多的,我从不认为任何实验都必须知道可行才能去尝试,那样的话永远不会有任何的新奇的结果。本来嘛,就是失败的可能,我很理解。想要做出一些成果,或许需要几年、几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可是这不正是世界的奇妙之处吗?如果世界那么容易就被我们所了解,又怎么会像是如今这样?”
师兄顿了片刻,微笑道:“师弟,数年前因为电解食盐,我们已经获得了许多人梦想一辈子的荣誉。如今很多人在尝试用电解或是通入各种气体、置换等方式来制取一些之前并不存在的东西,我们也乐在其中。就算将来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那也不是失败,只是证明咱们猜错了,等于堵塞了一条错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太过一帆风顺,所以在做什么之前总希望一个完美的结果,这可不好。”
陈健连忙道:“是,我只是担心师兄觉得无趣。初始时候,兴致极高,但是重复千百遍,难免会有烦躁的时候……所以我也只是先做个准备,就像是接种牛痘一样,提前预防嘛。”
师兄笑道:“你呀你,你的功利心太重,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先生会认为这事好事。”
“至于结果,对你来说你的目的性太强,所以你认为你想要的结果很重要。对我而言,结果就是结果,想要的达到了那是验证了猜测、想要的没有达到那是验证了猜错了。你想要的结果和我想要的结果,虽然名字都是结果,但其实根本不一样的。”
说完看了一眼有些惭愧的陈健,教训道:“你只是运气很好,但不适合做这种事,真的。很多时候,没有结果就是结果,可这种结果绝不是你能接受的。”
双方既然早已熟识,也就没什么遮掩的,酝酿一番后又道:“师弟,我总觉得,你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别的目的,而不是为了了解世界。这只是你的工具……真的,我一直有这种感觉,怪怪的,可你偏偏又走在我们前面,你让我有时候觉得太不公平。”
陈健脸色难得的有些红,低着头虚心点头接受了这番评价,师兄终究忍不住好奇,说道:“话是这样说,但你想要的结果我还是很好奇的。我们这边是为了制取一种金属,这个暂且不提,具体的流程你说一下我也能理解。而且一旦制取出来,本身就是一个轰动的结果,你想要的只是轰动。”
“可是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会有十三个实验室?难不成十三个实验室都是咱们这一学科的?还是说你猜测了十三种东西,准备一次性地全都尝试出来?”
陈健摇摇头,也笑道:“师兄,制取出一种金属,对你们来说的确是一件轰动的事,但对于很多没有学过这些东西的人而言轰动的效果并不好。”
“除非,炼金术成功了,能把土变成金子,否则的话,就咱们学科的这点事,最多也就是小圈子里有些影响。”
“你也说了,我想要的第一目的是轰动,第二目的才是你所认为的结果。所以剩下的,和咱们学科并无太大的关系。”
他指了指就在不远处的挂着“第二实验室”牌子的房屋道:“比如那里,其实就是个很简单的东西。你在学宫是见过我做水银柱和真空实验的,可是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个实验未免不够精彩,也不够直观。所以第二实验室是为了让这个实验变得更为直观更为轰动,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喜欢上这些东西,才能让更多的人如你一样不求结果只因为想要了解世界。”
师兄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问道:“怎们弄?”
“我找工匠做两个半铜球,里面是空的。等合在一起的时候,把里面的空气抽走,然后让大气的压力压迫两个半球,让两个半球紧密地连在一起。这样一来,恐怕很多马都拉不动,众人看到一定惊奇。然而等到众人惊奇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孩子将堵住抽气孔的塞子打开,可能一个孩子就能拉开。这种对比,你说是不是比起水银管更为震撼?”
师兄嘿了一声,蹲下身用木棍算了算汞柱换算的单位面积压力,赞道:“这真是个好办法,只要铜球稍微大点,只要能把里面完全抽成真空的,这么大的力量可真不是几匹马能拉动的。弄走里面的空气,其实也不难,可以学矿井的蒸汽抽水机那样,在铜球里面装上一些水,让水沸腾把空气赶出来,再趁热封住出气孔,一旦变冷岂不是就可以了?”
这倒是出乎陈健照抄的死板头脑所料,南安矿井的真空蒸汽抽水机让这位师兄活学活用,就像是密封的罐头一样的道理,似乎根本用不上抽气机,效果也是一样的,甚至可能比如今水平的抽气机还要强。
大约这就是真正适合做这一行和抄袭者的区别,真正适合干这一行的总能敏锐地利用已有的东西来进行尝试,因为没有先例可抄也就必须符合时代且受到时代其余物件的启发才行。
为此陈健颇为佩服地称赞道:“师兄想的办法比我想的强多了。”
“你怎么想的?”
“抽啊。”
“怎么抽?”
“就像是风箱的单向阀门一样,只不过风箱是鼓风,这是用单项阀门抽风。弄个黄铜的圆筒,地下是个单项的阀门,中间是个抽气的活塞,上面还有一个出气的孔。使劲往外拉,单向阀门打开,抽走空气,往回推的时候阀门自己关闭,再重新抽……如此往复,估计得用三五个人,慢慢来。”
师兄想了一下,咂摸半晌道:“还是用你的办法吧。倒不是说蒸汽冷却法不好,而是你这东西还有别的用处。我还想试试水在真空的时候和平时有什么区别呢。按你这么一说,这东西也花不了几个钱,如今的工匠做出来还是轻而易举的。”
“嗯,的确花不了多少钱。黄铜、酒桶木塞、还有树胶或是南边雨林中我听说的一种特别的树胶,应该差不多。黄铜可以直接失蜡法铸就行。”
“到时候你多弄几匹马先试试,越多越好。最好在开始之前,先让人看看两个孩子就能轻易地打开半球,然后再抽气,这样效果更好。要不我说,你的脑子里想的只是轰动,而不是真正了解世界。要是我,看过水银柱的那个实验之后,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去做这个铜球呢。第三个实验室呢?总不会也是重复之前已经做过的东西吧?”
陈健连忙摇头道:“第三个实验室肯定不是重复过去已经试验过的东西。这个,你也知道,电通过金属后会发热;也知道探看大炮内膛的时候,是用烧红的铁钩子伸进去当光源;另外你也见过电烛的实验,电的确是可以发光的,但是电烛有点像是闪电。”
“所以我就琢磨着,能不能让电产生光,但还不是闪电那样的光,而是类似于烧红的铁钩子那样的光。”
“再一个,铁钩子那样的光,和烧煤烧柴禾那样的光还不一样。烧煤烧柴禾是燃烧,而铁钩子只是烧红了发热,如果利用电加热燃烧发光,那和用煤油灯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看到师兄在那点头,陈健接着说道:“所以首先得在玻璃瓶里面抽气抽干净,形成一个没法燃烧的环境,这样才能试试能不能直接通电发光。”
“这个我估计也不难,具体能亮多长时间不敢说,但是亮起来应该是可以做到的。抽气筒第二实验室可以做,做完了既可以给铜球抽气,又可以给玻璃抽气。”
“吹玻璃的工匠,我们的玻璃作坊里还是有些技术够的老师傅的。各种金属拉丝,这个难度有点大,但是可以用一些金银之类软的可以做箔的东西试试。另外,碳也是导电的,我琢磨着用很细的竹丝碳化尝试。”
“我不是要卖,所以亮多久不是问题,亮不亮才是关键。”
“如果这个成功了,这绝对是件大事。你想,完全没有明火的照明,吓不吓人?往远了看,电也是除了做实验之外很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了,将来会有很多人试图利用这东西。最起码一点,如果可以弄的简单一些,煤矿里就可以用这种没有明火的灯,比起现在的安全灯还要安全,毕竟那玩意还是有明火的,至少每年能少死几个人。”
说到这,师兄想象了一下那种神奇的电灯,明显兴奋起来,也被陈健勾起了兴致,点头道:“这倒是个好想法。第四个呢?”
“第四个?你是见过电磁铁的实验的。我琢磨着,用电堆和电磁铁,做一种隔墙传消息的玩具。通电了才有磁力,不通电就没磁力,这就可以一边有节奏地控制通电断电、另一边根据节奏来判断这边说的是什么。”
陈健又补充道:“铜丝或是铁丝,如今都可以拉,拉个百十步的距离,花不了几个钱。电堆花点钱弄个大的连在一起,杜仲胶或是木漆隔电也没问题,百十步的距离还是可以传导过去的。钟表匠可以做出来定时往前挪动的计时器,稍微改一下就可以按照固定的速度拉纸条,吸的铁上沾上涂料,按照固定节奏落下,根据长短来判断要说什么……唯一的难度就是这个节奏怎么和要写的字统一起来,倒是个麻烦事。”
被勾起兴致的师兄大笑道:“你看,你刚说完你为了轰动而不是为了实用,这问题简单的很啊。你多弄几根线,多弄几套装置,多弄几个人带节奏。既不是为了实用,何必在一根线一种节奏上苦思冥想?一根线的节奏可麻烦了,你弄十根线,这就简单的多了……到时候隔着百十步,两边用墙隔开,让人在这边选几个字写出来,那边猜出来,保准叫人目不暇接连连惊叹。”
陈健一拍额头,心说电灯真的是为了轰动不是实用,那是未来的灯光。
可有线电报这东西,却真有实用的价值和可能缩短现实世界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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