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七月份除了陶贝换铜币的变革外,还有一件同样重大的事,只不过这件事在夏城体系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粟岳与十几个城邑氏族共同出兵,以某种借口讨伐了前年盟誓时退出的几个城邑。
借助夏城的铜兵铁镞和战车皮甲火药,四月出征,六月破城,七月大胜而归。
此役共掠夺奴隶一万五,三个城邑六个氏族表示臣服,这是一场大胜,一时间粟岳的声望如日中天。
每一个同盟内部的氏族都要去庆贺,陈健也以书记的名义在史书上记录下了这一笔,并抄了一篇颂扬粟岳勇武的四字短歌,让回来的石荠等人演了一幕歌功颂德的戏剧,大加赞赏。
很多首领注意到,随着青铜铁器骑兵的出现,战争的烈度提升了。而随着火药、木梯、冲车等新式武器的出现,围城战很容易打成破城战,战争的持续时间缩短了。
这一次出征甚至没有给那些当初曾经邀请陈健加入反粟同盟的氏族城邑一个反应的机会。
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是围城数月,双方的援兵在平原大战,可这一次以往的经验全然无用了。
这样的大事在榆城夏城只是当做一个谈资,众人稍微一算那掠夺来的一万五千奴隶够不够换榆城作坊群一年的产量后,便也没有了太大的兴致。
相反他们更愿意谈谈一系列的新规矩很法度,以及一些新事物。比如夏城成立的钱庄,比如草河诸部的新盟约,比如白马又在草原上弄回来不少的马匹以至于城邑放开了牛马管制,允许私人买牛马。
任何变革都需要有人迈出第一步。
几年前夏城为了打破氏族制度,为了防止各个氏族首领抱团反抗而实行了新的土地私有制度,很轻易地就将氏族首领的权利剥夺了去。
新的伍、什、里司的管控制度填补了氏族分散后的权利真空,而当初迈出第一步的就是那个叫木麻的人,带着几十个人一同盟誓按时缴纳氏族和公产需要的粮食后,就要分出去单过。
当初因为当初牛马不足的原因只能五六家公用一匹马或是牛。如今随着牛马数量的增多和钱庄铜币的发行,一些管制开始放松,允许私人购买牛马,可是价格仍旧昂贵,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得起的。
如今木麻作为里司,带领着一里的五十户人耕种,调节着五十户人之间的关系,以及春耕时候各家谁先用犁铧谁后用的顺序。
大家很信服他,因为他作为里司很尽职,春天抽签的时候从不捣鬼让自己先用,分配公产福利的时候也绝不私留。而遇到服劳役、服兵役之类的事,也会带着人帮着那些人将土地耕种好。
连续几年,这一里的人总是每年在夏城被表彰的里,一面白布做的写着一些赞扬的话的旗帜总是挂在这个里司的院落附近,挂的高高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三十四年的七月末,货币改革的事也在夏城传播了一个月了。月末那天晚上,木麻挨家挨户地询问了一番,问问众人是不是将陶贝都换城铜钱了。
得到了所有人肯定的答复后,他又邀请大家明晚上到自己的院落里商量些事。
第二天是月初,任何成年男子都要前往城邑外的草场上进行军事训练,这是雷打不动的,但是休息的时间比较早,天不黑就会解散,又做不了活,正好可以商量些事。
天一黑,各家的男女端着大陶碗,下面是粟米饭,上面浇着各家的菜,一只大手握得很稳,院落里升起掺了艾草的蚊烟,便随意找地方或坐或蹲,边吃边谈。
“今天把大家找来,是想和大家说几个事。”
木麻放下碗筷,给蚊烟添了把草,背对着众人随口道:“咱们这一里如今五十家,一共有地四千多亩。今天司货找了我们里司,以后实在是没那么多人盯着咱们一亩地到底产多少粮食,所以以后改了。一亩地不是十抽一了,而是固定一年交三十斤粮食。”
众人也没什么反对,只说到:“不多,和以前一样哩。去年用的粪肥长得挺好,多收了不少。就是换铜钱的话可不如以前换陶贝换的多了。原来粮食还挺贵的,怎么这两年越发地贱了?”
木麻点头道:“说的就是,粮食只怕越来越贱。这几天我就琢磨着一件事,正好今天和大家商量一下。”
“我琢磨着,这四千亩土地如果咱们有足够的耧车、耕牛、犁铧的话,其实用不到五十户百十口人耕种就能忙过来。如今每家都有些铜钱,可是每家又都买不起一套耧车犁铧耕牛,这钱都想着积攒个七年八年的再买,或是先租用公产的。”
“要我说……咱们不妨凑凑钱,多买些牛马犁铧的,这地一起种,等到收了粮食咱们再分,你们看行不行?我算了,咱们各个家里的钱,买全套的话可以买十套呢,咱要是有了十套耧车犁铧,你们说种这四千亩地,还不是三五天就忙完?省了多少事?”
他平日为人公允,再者平日一同劳作的事也不少,众人犹豫了一阵也都顺势同意,只有人问道:“那剩下的时间咱们干啥?城邑附近的地都被开垦的差不多了,再远的地方就得赶着车去了,一天可回不来。”
木麻笑道:“之前不是说了吗?粮食只怕越来越贱,我琢磨着咱们干点别的。你看啊,一家手里的钱啥也干不成,也是咱五十户要是聚到一起,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呢。上回姬夏建立榆城的时候还缺钱呢,还不是要大家一起凑一凑?咱们倒是也可以学学。”
“今天司货和我说可能明年榆城要一批羊毛,这个咱们要是单独干可不行。一则是羊毛剪太贵,再一个一家养一头,哪里有单独弄出一人专门养一群好?除了羊,咱们若是能够早早忙完地里的事,还可以一起合干一个木器厂,我估摸着耧车能卖的很好,其余城邑也要,一个人做肯定不行,司货说只有超过三十个人的规模才能来木工教。再一个那边的水塘咱们也可以弄过来养鱼,可是一个人忙不来也出不了那么多的钱……”
他列举了很多已经放开管制的很多事,虽然放开了管制,但是仍然有人审核批复,一些很显然会过剩的产能并不允许,实际上并没有放开只是宽松了一些,内里仍旧由城邑调控。
只是这些放开管制的事距离这些功勋不高的夏城国人来说很遥远,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土地奴隶和剩余财产可以用在这上面的。
但木麻巧妙地将这些零散的铜币集中在了一起,是可以做些大事的。一里中的人平日关系很好,土地也不少,听木麻一说,一个个都已经心动。
木麻拿了根木棍喊道:“老七,叫你家孩子过来,他不是会算数了吗?让他来算算咱们这五十户一共能凑出来多少。”
叫到那人喊来了自家孩子,蹲在火堆旁,几家也都没有藏私地将自己手里的钱说了出来,前一阵刚刚去钱庄换过陶贝,即便想要藏也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算了一阵,说出来一个众人都有些惊诧的数字。
木麻大致算了一下道:“这样吧,咱们就买八套耧车犁铧,各家的地啊都算在一起,按照地的多少等收获的时候分粮食。完后咱们再开个小木器作坊,花钱去公产那聘个木工,咱们农闲的时候就在家做,另外再雇些人。如今不少奴隶成了人,可是他们又没有土地,正好让他们来咱们的木器作坊做工,咱们农闲的时候也跟着做。”
众人都知道耧车如今需求量很大,娥卫两城都在采购,可是没有木工的指点是不可能做出来的。而司货也明确告诉过众人,除非规模足够三十人以上的木器作坊,否则不会给木工指点。
几个人忍不住嘟囔道:“可惜慈善法令只对榆城有效,否则的话咱们雇工的钱可要省出来不少。只要给他们一点吃的就行。如今可不一样,咱夏城的作坊也多了,这雇工反而少了。”
“要是……要是咱们夏城的奴隶都能有自己的一块土地就好了,我不是可怜他们,而是他们要是有了自己的土地,咱们的耧车可就卖的更多了。”
木麻笑道:“这个就不要想了。不过咱们就算雇的人少点,咱们大家凑得这点钱也不够,我琢磨着,咱们合起来,用一千亩地抵押去钱庄借些钱,估摸着一年之内就能赚回来。如今耧车还能赚一些,再过些年只怕就赚不到了,不过几年后咱们这一里也算是有钱了,再干别的就是。但要是单独一户想要干点什么,只怕是很难,除非你们的孩子运气好学的好,将来弄出些东西能省很多人手姬夏一下奖励很多……”
众人都笑,自家孩子虽说也有几个聪明的,但这愿想有些遥远,再说长大后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就着夜晚的清凉,五十户人便盟誓将土地和财产集中使用。
和氏族时代完全不同的除了里司代替了氏族首领外,土地也不是公有的,而是私有的,只是集中起来一起劳作省出人工时间罢了。
众人第二日去了钱庄,抵押了土地,贷出来一大笔铜币,又预定了一些器物工具,木麻便去了议事会的大厅和司货商量这事。
司货也没说什么,问了他们的规模便同意了他们聘请木工的事,只是嘱咐他们不要少了每年要缴纳的粮食,土地也不能荒废之类。木麻自是应允答应。
趁着离秋种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五十户人兴高采烈地买回了耕牛驽马,分出来二十户准备秋耕,剩下的人则将将来作坊的大屋建了起来,又有人去牵头购买木材鱼胶。
八月末,二十户人凭借耧车犁铧很轻松地完成了秋耕,准备好了越冬的干草。
及至十月初的时候,第一批耧车算是做了出来。
本来可以更早,但是九月中旬所有人都必须去维修夏渠,不管是谁都要参加,否则惩罚会很严重。修完主干后会有专门的人来检查各家农田附近的水渠,必须要修的合格才算是完事,这一忙就是半个多月。
那些有了人的身份却一无所有的做了很久的奴隶这一年过得也很惬意,慈善法令是写在木板上的而非特制陶泥板上的,所以只在榆城适用而非整个夏城体系通用,他们不需要强制被送到作坊做工,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新建立起的各种作坊知道明年会赚到不少,所以急需一批雇工,于是雇工的价格不能像榆城一样几乎比奴隶还便宜,而新规定又要求作坊只能雇人不能雇奴隶,所以这样惬意的生活让他们颇为幸福。
第一批耧车做出后,送到了政厅检查合格后,司货便送出了一份两百套的订单,要求明年二月之前交付,如果逾期将处以重罚。
而且要求必须如样品一样合格,订单唯一的特例就是出现战争和强制征召。
众人合计了一下,冬天正好都没事,便接下了这订单。回去后一个个笑的合不拢嘴,算起来如果做的好,到明年二月的时候,不止可以还上钱庄的贷款,还能好好赚上一笔。
对于城邑来说,也是赚了一笔。并不是指的那些差价,而是指的这些原本最底层的国人,原本他们只能被束缚在土地上,而如今却可以将漫长的冬天和农闲时间利用起来,相当于城邑无形中多出了一些人口。
木麻等人拿着二百套的订单回去好好庆祝了一番,买了些肉和雇工们好好吃了一顿。
他们对于华历三十四年最深刻的记忆不是货币改革,不是草河新盟约,也不是大河诸部的那场大胜。
他们最深刻的记忆便是今晚的一顿酒肉,众人乐呵呵地围坐在一起,幻想着明年的生活。
他们这一年不是每天都开心,哭过笑过怒过忍过,但这一切在很多年后都会褪色,而这个夜里的欢宴却会永远铭记于心。
对他们而言这只是生活,但对夏城而言,这是另一条路。城邑的政策影响着他们,他们也反过来影响着城邑。
作为夏城体系内的第一批很特殊的集体制作坊,陈健并没有如同当初为了解体氏族时推行私有一样大肆宣传,也没有扶植样板,每个里司的情况不同,都学这样市场也容不下。
相反,所有超过三十人规模的作坊必须经过计划统计司的审核批复才能建立,而少于三十人的不予技术支持。所以看似放开了管制,但实际上仍旧是一种严格调控。
草河新盟约的签订和货币推广,才让这样的集体制作坊有了存在的空间,也让更多的人绑在了夏城利益的战车上。
不加管控的产能会出大事,更多的市场需要战争,夏城如今还没有为一场旭日持久的战争做好准备,
将来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无论理由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甚至随着变革的深入将会是和全体国人绑定在一起的。
只是如今远远没有准备好,夏城这辆战车如今只有几千人,而那些在榆城的七八千人仍旧疏离,什么时候他们真正地加入了夏城体系,夏城才算是准备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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