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得到温红旗被秘密送来大业的消息,他就派人去做了,不想还是晚了一步,阮钰竟先录了口供。
这可不是好事。
以黎家的实力,别说凭这一纸口供,就是温红旗还活着,找不到穆荣,阮钰也奈何不了他,可是,阮钰却可以借这一纸口供大搜黎府,把黎记折腾个底朝上,然后拍拍屁股,说声“误会了……”走人。
背后有英王撑腰,黎家也拿他没办法。
相信阮钰就是看透了这点,才肆无忌惮地登门寻衅吧?
真正的劲敌较量,预料到一击不都不会轻易出手,以免打草惊蛇,他却这样大张旗鼓地杀上门来,显然是气昏了头!
看来,他想纳穆婉秋为妾,并不单单只是想解开万劫谱啊,心里翻腾不息,黎君神色淡然,他哈哈一笑,“阮大人真会开玩笑,怎么能凭一堆灰烬就要搜查我黎府?”
“……谁说是灰烬!”阮钰怒道,低头看向手里,不觉大吃一惊,只见一股青烟,他手里的书瞬间成为一堆灰烬。
意外地着了道,想补救已经来不急,阮钰匆忙抖搂掉手里的灰烬,青黑着脸指着黎君,“你……”
悠然地坐在哪儿,黎君十指轻轻地叩打着桌案,微笑不语。
阮钰猛一挥手,“……给我抓!”
众侍卫正要动手,秦健推门进来,“秦大人来了……”
黎家爽快地站起来,“快请……”
“黎公子邀老夫……”秦大龙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一抬眼看见阮钰,忙一拱手,“阮大人也在?”疑惑地看着屋里摩拳擦掌的众侍卫,“阮大人这又是干什么?”
“黎公子窝藏朝廷要犯,当众销毁官府案……”把刚刚的事儿说了,“他如此大胆妄为,本官今日不秉公办事,岂不有负皇恩!”
“大人指责草民当众销毁官府案。可有证据?”黎君问道,“官府的案又怎能被阮大人随便带出衙门?”
“你……”阮钰手指发颤。说不出话来。
细想一想,这的确是他的失误。
官府案没有特批是不允许被带出衙门的,考虑到黎家不是平头百姓,他可以随意搜查,才私自带了过来。想给黎府来个突然袭击,即便搜不出穆荣,也要好好折腾折腾黎家,出出他抢夺穆婉秋的恶气。
不想一来就被黎君硬给毁了。
他也是没想到黎君那么斯的一个人会这么血气方刚地跟他玩横的、弄阴的。所以才大意了,最冤枉的是那个书根本就没沾黎君的手,是在自己手里被毁的。众目睽睽之下,他还真说不清。
更赖不到黎君头上。
见阮熙低声和秦大龙说着证据被毁的经过,阮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暗骂自己太窝囊。
“有御赐的金幅在,无凭无据的。我这黎府可不是谁想搜就能搜的……”见他不语,黎君指着身后的墙壁。
众人抬头望去,不觉都吸了一口凉气。
“天下第一香”一块装裱精致的条幅横挂在正央,正是当今万岁御笔亲题。
煮饺子般,众人扑通扑通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礼完毕,秦大龙起身拍打拍打膝盖上的灰尘。在阮钰耳边低语,“大人莽撞了,黎老爷好歹也是个二品道员,又有御笔亲题的金幅,就是证据确凿,要搜查黎府,也得报三司批准……”话题一转,“本官听熙侍卫方才的意思,那证据是在阮大人手上毁的……”
听了在话,阮钰脸色一阵青黑,腮边的肌肉直抖。
“无凭无据的,大人可不能乱来,会死人的……”见他不语,黎君转身坐回原处,语重心长地说道,话题一转,“……春香楼新来了个姑娘,艺名小百灵,声音婉转动人,直是人间尤物,阮大人消消火,今晚我做东,请两位大人一起去听听曲儿,乐呵乐呵……”
秦大龙顿时眉开眼笑,正要说话,就听啪的一声,阮钰猛地一拍桌案,“黎公子最好老实些!”他声音冷森森地说道,“哪天被我找到了你窝藏朝廷要犯的证据,可别怪本官无情!”
“那就等阮大人找到证据再说……”黎君也不气恼,他悠然一笑,彬彬有礼地说道。
阮钰额头的青筋蹦了两蹦。
嘴唇翕动了半天,他最后朝众人一挥手,“走!”
“阮大人慢走!”黎君微笑着起身相送。
……
“阿秋伤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听说穆婉秋来了,黎君亲自迎出了门口,帮她摘了帽子斗篷,扶着在椅子上坐下,黎君又低头认真地查看她胳膊上的伤势,“怎么样了?”又道,“虽说打春了,可风大着呢,你仔细冻坏了伤口,会结出很丑的疤……”
“涂了黎公子送去的膏油,好的快多了……”穆婉秋轻笑道,“这两天痒的紧,躺不住了……”
查看了半天,果然不碍事了,黎君这才点点头,在穆婉秋对面坐下。
环视了一圈,穆婉秋挥手让墨雪出去,接到黎君的眼色,秦健也快步走了出去,轻轻把门带上,亲自守在门口。
“听说阮大人带侍卫把黎记包围了……”穆婉秋声音微微发颤。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相信,以黎家的实力,没抓住黎家致命的短处,阮钰一个四品的轻车都尉,就是冲冠再怒,也奈何不了黎君。
果然,如她所猜,只一个回合,阮钰就被气的暴走。
也因此,她来找黎君,倒不是多为他担心,她是听说阮钰是为了搜查穆荣才围了黎记。
穆荣,那是她的亲弟弟!
难道弟弟也像自己一样,在家破前逃了出来?
想起在穆府时那个见了她就躲的胆怯的小男孩,穆婉秋心一阵一阵的颤抖,他真的还活着吗?
“是一场误会,已经没事了……”阮钰突然发难,围住黎记,多少也是因为眼前的穆婉秋,黎君以为她内疚。便轻声安慰道,“阿秋别担心。黎家身为望族,又是多年的皇商,和宫里多少也有些联系,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黎家前世可是被人连根拔了……”穆婉秋在心里腹排道。
见她脸色从没有的白,黎君亲自倒了杯茶水。“阿秋喝水……”见她笨拙地伸过左手,就站起来亲自端到她嘴边。
神情恍惚,穆婉秋也没推托,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杯。才缓缓透出一口气,她失神地望着那只端杯的大手:“受人之托,我是去梓潼镇接一个故人之子。路过这里……”
“受人之托,我是去梓潼镇接一个故人之子,路过这里……”
那日在朔阳的海昇客栈,她和黎君重逢时的话一遍一遍地在耳边响起,穆婉秋紧抿着唇。
他去梓潼镇是为了接她的亲弟弟!
前一世。他和她的亲弟弟双双死在了梓潼镇!
想起父亲生前就是把自己托付给了曾家,黎君和曾家又暗交甚深,穆婉秋对自己的猜测更是深信不疑,只是,不亲口得到黎君的回答。她不放心。
见她不喝了,黎君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唇边的水痕。正要把茶杯端走,猛被穆婉秋一把抓住,“黎公子……”
“……阿秋怎么了?”想起她从一进门就神色不对,黎君心咯噔一下,他把杯子交到另一只手放到一边,反手握住穆婉秋的手,感觉她十指冰凉,黎君身子一震,又问了一遍,“阿秋怎么了?”
“……阮大人来真是为搜查穆相之子吗?”好半天,穆婉秋突然抬起头,“那个……穆荣……”舌头有些不好使,穆婉秋极力让声音听上去不发颤,“真是被黎公子救了吗?”又问,“那日在海昇客栈,黎公子说要接一个故人之子,就是……穆荣吗?”艰难地问出这些,穆婉秋感觉她的心就在嗓子眼,她屏息静气,一瞬不瞬地盯着黎君。
她问这个做什么?
他收留了穆相之子,这消息一旦透露,传到英王耳就是灭门之祸,所以那日在梓潼镇,除了温红旗,他没留一个活口。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问这些?
静静地和穆婉秋对视着,黎君心里霎那间生出一股警觉,他又问了一遍,“……阿秋为什么要问这个?”
重生后的穆婉秋言谈举止,才艺气质都和在相府时那个骄纵任性的穆婉秋截然不同,尤其听过穆荣的描述,黎君打死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小姑娘就是他一直寻寻觅觅的穆相之女,即便面对穆婉秋的追问,聪明敏锐如他,也压根没往这上头想。
“我……”
我就是穆相之女。
我就是穆相之女。
这句话一直环绕在舌边,几欲脱口而出,又被穆婉秋生生地打住,她直直地看着黎君。
这个男人可信吗?
他会不会在黎家遭受危难的时刻把自己交给英王来挽救族人?
前世黎家因为忠心于太子,结果遭了灭顶之灾,这一世,他活着从梓潼镇回来了,面对英王的威压,他会如何抉择?
还会像黎老爷一样,义无反顾地誓保太子吗?
他只要临阵倒戈,不需苦苦挣扎,黎家就会有截然不同的命运!
相信英王一定也很乐见黎家归依于他门下。
所谓无知者无惧,前世因为懵懂无知,看不懂朝廷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看不透英王就是迫害她满门的元凶,是她最大的敌人,她认贼做夫,愚蠢地把仇人当亲人,结果万劫不复,这一世,她看清了,许多事情都看懂了,看透了,却没了前世那义无反顾、坚决地去相信一个人的勇气。
她怕了,是真的怕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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