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二年十月二十八日,大地一片银白,前时飘落的雪花相互凝结在一起,虽连续几日晴天,也并未消融。
但道路上却略显泥泞,人来人往,更有马骡车架不断行来,街道上的积雪化了又冻,冻了又化,如此反复已有几日。
自小雪节气开始,都已是下了两场雪啦,可雪后气温再次有所回升,现在只是那些背阴的小巷子里还会有一些积雪堆砌在街角墙根。
独石口的军户们早就习惯寒冷,对时而呼啸的北风毫不在意,他们中许多人都还穿着夹衣单裤,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在他们眼中,独石口似乎比以前要繁华许多,不只是买卖生意好做了,就算是在各商铺货栈间往来跑腿,甚至是扛活的都比前时要赚得多。
时不时的就会看见一二人,他们在街边茶铺,或是酒庄中吞云吐雾,三三两两的聚着闲谈,若是凑到近前去就会听到,他们谈论最多的除了张诚,便是独石口北演武场驻扎的步营了。
…………
如今,一切都已渐入正轨,步营虽仍是日夜操练着,但每月都有三天假期,他们可以结伴到独石口堡城中兜兜转转。
军规是严厉禁止在军营内饮酒,但假期之时,却无规定,因此,他们每逢假期常三五人聚在一起喝酒,当然也有一甲十一人聚成一桌的。
初时,各店铺酒肆一见他们如凶神恶煞一般,有的就提前挂上客满的牌子,更有甚者竟然挂板关门,那些来不及的也都是满面愁容,一脸不情愿的接待着。
可叫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丘八竟不同于往日,他们虽也是一般的大声喧哗,喝起酒来,又哭又笑,呼喝划拳。
但却丝毫不赖账、欠账,而且每到结账之时,都是十分的痛快,干净利落,唯一缺点就是他们身上有一股子刺鼻的辛辣,且他们喝过酒的地方也是股股辛辣气味,满地都是熄灭的卷烟头。
自从八月二十六日,北路各营将士开始实行每月三天休假的制度,原拟每旬休假一日,后来经过讨论,才确定为每月底集中休假三日。
如此,那些在北路招募来的军士们,便可以就近回家瞧一瞧,住上一日,而家离军营远的就只能住在营中。
这些领了军饷的新军士卒们俨然成了独石口、赤城堡的消费主力军,就是那些回家的军士,又有几人会不带些物件回去。
而云州所驻扎的车营却是组建最晚,七月中旬时,吴志忠东路和京师招募回三千青壮后,才划拨给车营两千之数,如今他们才完成三个月的集中操训,刚刚分下车营内,要下个月起才有假期。
且云州车营原有的五百军士,除去操练外,还要站岗执勤,并在云州匠营内外巡逻警卫着,却是基本没有什么假期的。
不过,云州的商业却依旧繁华,盖因云州匠营之中的工匠之家,都是很有些收入的,他们原来在京师时,其收入也就勉强糊个口而已。
现在非但吃得饱,更是有了些余钱,又怎会不去消费,何况他们既然已经安家于此,家中各式物件总是要置办整齐。
何况,这匠营内又是各处工坊繁多,有各色工人、徒工,再加上那些后勤保障的,总有数千人之众,每逢节日到来,他们便成为云州街市上消费的主力。
而且,独石口和牧马堡的边贸也日渐繁盛,不止商队往来频仍,更是时不时的就有一些军户逃来。
张诚一如既往的全部收留,虽因此增加了北路的人丁青壮,但也引起宣镇其他各路卫司的不满,其中尤以东路和中路为最。
…………
杨青此时已是骑兵营游骑部前哨一队的队长,也称为队总。
他原是张诚入卫勤王时骑兵千总部后哨乙总丙队一甲的甲长,此番组建北路骑兵营游骑部时,被选为队官。
今日他便邀了众人在独石口堡城东面常胜门内不远处的醉仙居小聚,众人自然以前哨哨总百户官马三壮为尊。
此外还有前哨二队的队长谷智德,三队的队长牛耕田,以及杨青队中的三个什长吉迎春、叶子昧、丘书振等围坐在醉仙居二楼一间靠窗的单间内。
前次他们游骑部奉命与靳勇的独石步营乙部出兵东路剿匪,除却初时的几日里,竟扮作山贼马匪吓唬乙部新军之外,后期却是分路出击,确实剿除十余股匪寨。
他们这一番却也是收获极丰,这东路的山匪马贼真非北路可比,或许是因为东路更为繁华,过往商队更为频繁的缘故。
事后经过统计,他们此番出征东路剿匪,共计收获银钱、布帛等物折银约有近三万余两,而粮谷豆料也收获了近五千余石,可谓大丰收一般。
凡出战的乙部与游骑部将士,每人至少奖励银钱一两以上,而那些立功的、受伤的所得奖励更重,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的激动不已。
而没有得到出战机会的步营、骑营军士们,也是纷纷叫嚷着要请战出去剿匪安民,完全达到了张诚所预料的效果。
…………
昨日是三队队长牛耕田做的东,他们已在城西的一家老菜馆吃喝了一番,就是昨日席间,二队队长谷智德喝了酒后,便大大咧咧的嚷着明日轮到他做东。
杨青身为一队的队官,自是不能想让,二人在席间便大争二抢了起来,最后还是哨总爷马三壮拍板,今日由杨青做东,才算作罢。
只是昨日有三队的几名什长参加,今日便换做一队的三名什长,而马三壮、杨青、谷智德、牛耕田等几人却是不换的。
醉仙居二楼单间内,桌上摆着一只铜火锅,锅身里的热烫滚滚,几块羊蝎子在里面煮的已是烂熟,桌子上更是摆着许多被啃过的羊蝎子。
几人都是一身夹衣,吃得满嘴流油,额头上泛着晶莹的汗珠,杨青放下手里的长筷子,举着酒碗就道:“来,咱大家敬马三爷一碗。”
“对,敬马三爷……”
众人都是含糊着举起酒碗,二队长谷智德的舌头都有些大了,说话间已更是含糊不清。
马三壮却没有端起酒碗,他扫视着桌上的诸人,红着大脸沉声喝道:“我等当敬督帅,若不是督帅,怎有我等之今日?”
“对,敬督帅……”
“敬督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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