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认为,锦州城墙坚厚,城内粮秣储备尚可支撑数月,当前确是无忧,大可不必急于解围,反而正中鞑贼下怀。
他觉得当务之急, 应该先奋力扫清松山外围威胁,如松山东面的黄土岭,东南方向的松山岭等处山谷之地。
若是能先行攻下这两处地方,驱退鞑贼,便可使其从松山堡城的威胁,而转变成松山的屏障, 如此,既解了松山之忧,又扩展了松山明军的战略空间, 多了些可以腾挪和出击的方向。
至少,可以从此东出威逼小凌河,从而威胁鞑贼占据的小凌河堡,甚至是大凌河堡城等处,进而解了锦州东面之围。
张诚说道:“鞑贼围锦日久,乳峰山当松山正面,其自是重点经营,防守也最为森严,今日我王师毕集,若依常规之法,正是主攻乳峰山,以进解锦州之围。
可如此一来,岂不正应了鞑贼之算计,被尔等牵住我王师的牛鼻子?”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再者说来, 我军若真能攻下黄土岭、松山岭等处地方,既可从侧翼威胁乳峰山、石门山之鞑贼,又可自此渡小凌河, 进解锦州东面之围,威胁鞑贼控制下的小凌河堡等处。
且攻下黄土岭后,小凌河西岸便无险阻,我大军可移营与河岸边,如此,自小凌河取水就方便多了,我十几万王师大军,光靠一些溪流与水井,日久深长,终将难以为继。”
张诚所虑之深,怕是这官厅中数十、近百官将也无几人能比!
就说这水源一事,除了张诚之外,就无一人虑及,近二十万大军毕集于松山周边,每日耗水量可是极大的,就算加以控制,可也终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大军初集, 溪流与地下水还算勉强够用, 可随着时日渐久, 水源水量只会不断减少,未来也必将成为大明官军的一大麻烦。
果然,大同总兵王朴就连声附合道:“对,对,对。我等可不能被鞑子牵住了咱的牛鼻子。鞑贼布下重兵严守乳峰山,此既为凭险阻敌之计,咱可不能上了贼子的当啊!”
他此言一出,官厅内众官将皆是一愣:三十六计里,可有这一计的吗?
王朴确丝毫不在乎别人如何想,只听他自顾自的洋洋自得道:“还有这个饮水问题,和粮草一样,是个关键。
而这松山周边本就缺少水源,我十数万王师大军驻扎于此,仅凭山涧溪流与区区几口水井,确是难以维持。
时值盛夏,太阳毒辣,儿郎们每日只得些许点点清水,也就是缓解口渴罢了,这洗盥之事自不用想,长此以往,必定会使军心低沉,锐气顿失!”
他末了还伸出一根小手指,比划着补充道:“少吃点粮谷,尚可坚持几日,可若是水源不济,恐一日都难维持啊!”
王朴话音才落,官厅内很多人都群起响应,他们也是心有感触,大军扎营,水源缺乏确实是最为难之事,军中众将士每每多有怨言者。
神机营前营总兵陈九皋同样附合,说道:“我觉得张总兵与王总兵说得在理,这水源之事确是重要,所以咱是赞成先攻下黄土岭,将我援锦大军向小凌河方向推进的。”
王朴见自己所言得到了支持,不由有些许兴奋,他对陈九皋点头表示谢意,又意气风发的继续说道:“还有一句话,叫做‘卧蹋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是宋太祖说的话,肯定没有错。
而黄土岭与松山岭就在我大军驻地之东面,离我松山堡本就不远,现今鞑贼驻兵在那边,窥视我松山驻地,时刻为祸,我大明王师又岂能容许尔等鞑贼在眼皮底下晃荡?
定是要一举将之剪除才是!”
官厅内,众人轰然议论起来,近百的官将聚于一堂,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吵成了一锅粥。
此情此景,高坐于上首的总督洪承畴依旧是神情和蔼,总监军张若麒则皱了皱眉头,不过,他没有说什么。
却见,吴三桂不理睬王朴,而转过头对身旁的张诚微笑问道:“三桂有一句话想要请教张总兵,未知当讲不当讲?”
张诚颌首微笑着说道:“长伯将军请讲,诚洗耳恭听就是。”
王朴见吴三桂将自己甩到一边,不理不睬,不仅愤由心生,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嘴里冷哼一声,端起茶盏低头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吴三桂根本不在乎王朴心中作何想,他继续对着张诚问道:“方才张总兵言,我军攻下黄土岭后,可从侧翼威胁石山门与乳峰山之鞑贼?
可依末将所探知的情报显示,鞑贼在东西石门都派驻重兵防守,若想要攻进乳峰山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张诚微笑回对道:“长伯兄之所言句句在理,然相对来讲,鞑贼主力多在乳峰山与石门山之间,扼守在进入锦州的要道之上。
而东西石门相比较,又以西石门山势更为平缓,利于我大军登山攻击,如若能击退西石门驻守之鞑贼,便可顺着山岭丘陵而上,集全军之力再进取东石门,如此,便可威胁围困锦州南面的鞑贼大军。”
他缓了口气,扫看厅内众人一眼,才又继续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从方略上讲,先攻下黄土岭后,我王师大军可操作之空间便会豁然开阔。
往东可渡过小凌河去,进逼小凌河堡,威胁锦东之鞑贼;往西可攻取西石门,进而夺取东石门,威胁乳峰山之敌,一旦拿下乳峰山,则锦城在望,锦南、锦东之鞑贼防线便展现眼前。
如此,才能不被鞑贼牵住我王师大军的牛鼻子,自在自如,先机在我,而不在鞑贼之手。”
吴三桂闭口不语,似乎在沉思之中。
蓟辽总督洪承畴也是双目闪动,但却神情不变,他的心中似乎有所顾虑。
辽东巡抚邱民仰也是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就当前形势而言,张诚所说的方略似乎最为可行。
总监军张若麒则在暗暗摇头,他几次想要出言,却都强行按捺,可想而知,若提出此议之人不是张诚,恐怕他早已暴起怒训之。
“咳咳……”
突然,张诚似乎隐约听闻屏风后面有女人咳嗽之声传出,紧接着,洪承畴身侧站立着的亲信幕僚谢四新便转身往屏风后面行去。
“怎么会有女人?”
张诚暗自腹诽:“什么样的女人,洪督臣竟会允她旁听如此重要军议?”
猛然间,他似有所悟:“莫非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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