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基因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巨物恐惧症,越靠近捍卫者号,李凉越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当他们一路小心翼翼,躲开射灯,摸黑穿越崎岖嶙峋的海底,抵达捍卫者号下方时,已经看不出面前是一艘潜艇,而像是站在一面宛如神迹的巨墙下。
爬满“巨墙”的珊瑚死亡后,留下形状各异的骨骼,有的枝杈繁密,铺展如林,有的一蓬蓬一簇簇,像精心雕刻的工艺品,有着复杂多变的结构。
K打开了后背上的散射光源,周围海水朦朦胧胧,翻涌着白色的“灰尘”。
李凉想踩着一蓬珊瑚骨往上浮,好让视野更清晰一点,却没想到,刚把脚放上去,珊瑚骨便彻底崩散,化作一团随流飘荡的白色粉尘。
他只能默默叹息。
这是一片凝固在时光中的消亡。
真他妈作孽。
这时。
屠然竖起大拇指,向上摆动,示意众人上浮。
经过刚才半小时的海底跋涉,李凉感觉体力快要到达极限,再加上体温低,整个人都发木,万幸出来时穿了浮力补偿器。
控制气瓶中的部分氧气充进背心状的浮力补偿器,李凉紧紧跟在屠然下方,顺着艇身快速上浮。
十多分钟后,屠然停了下来。
李凉控制补偿器,也停下了身形。
从这里往上,珊瑚骨越来越少,黑色的艇身逐渐呈收拢的弧度,可见他们已经越过了捍卫者号的中线。
巨大的射灯就在头顶,从这个位置看去非常明亮,四艘潜艇朝着不同方向,围绕舰桥悬停,从涂装上看不出归属势力。
李凉并不意外。
既然是暗度陈仓,李贞观当然不会动用秩序局的潜艇,以其秩序局局长的身份,搞几艘潜艇并没有多难。
屠然观察了一下位置,开始横向往舰桥方向游去。
李凉低头瞥了一眼,其他人根据体力不同,处于不同深度,最靠近他的是K。
摆手冲下方示意了一下,他开始横向移动。
没有设备帮助,他游得非常艰难,快要精疲力尽时,终于抵达舰桥下方。
果然,灯下黑。
这片区域伸手不见五指。
等所有人聚齐,李凉一马当先,摸着艇身向上浮去,如此勇猛不是他突然来劲,是再不进去,他就要冻死个屁了。
几分钟后。
李凉突然感觉有人拽了一下他的脚。
低头一看,屠然用手比划了一个绕行的动作。
原来已经到了出入口的高度。
李凉比了一个OK的手势,整个人贴在舰桥上,一点点向侧面移动,同时注意着头顶上方潜艇的反应。
十多分钟后,他的手摸到了一个突出的金属螺栓。
终于到了。
头顶上的潜艇始终没有反应。
这也正常,相比捍卫者号的尺寸,几个人类和蚂蚁没什么区别,再加上他们穿着深海潜水服,隔绝了大部分热量,即便李贞观的潜艇装配了热感应,声呐之类的东西,其精度也是用来侦查敌对潜艇的,不可能精准到几个渺小的蛙人。
李凉努力放缓呼吸减少气泡,慢慢翻了个身,探头看去。
身边确实是个舱门,直径大约十米,非常厚重,从缝隙间的板结杂质来看,应该很多年都没有开启过。
虽然之前看过全息结构图,可当时心思没在那上面,李凉早就忘了这扇舱门通往什么地方,屠然就更不知道了。
但是,一般来说,潜艇舰桥都是作为指挥舱或观察舱使用,属于机要位置。
接下来有多危险,关键就在于李贞观究竟控制了多少区域。
直到此刻,李凉才真正忐忑起来。
按理说,拥有舰长权限的该隐完全可以龟缩进关键区域,以卡洛斯和李贞观的武器,不可能攻破希安设置的封闭门。
但是,世无绝对。
措手不及间,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
抛开纷乱的念头,李凉转头确认所有人就位后,缓缓爬到圆形舱门上。
舱门一侧有一块明显非金属的区域。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便脱下手套,将手按了上去,接着浑身肌肉紧绷,准备迎接强劲的乱流。
然而。
圆形舱门轻轻一震,没了反应。
李凉愣了,下意识地伸手握住把手一拉,竟然毫不费力地将舱门拉开一个缝隙,手感像拉开了自家的卧室门一样轻松。
从缝隙看进去,里面同样漆黑,而且满是海水,和外面的压强似乎完全一样。
片刻,他反应过来。
这是一种防止开门时海水倒灌的装置。
他冲K招手,接过一根荧光棒,折亮后扔了进去。
里面像个长宽十多米的封闭电梯厢,空无一物。
不再犹豫,他撑着舱门游了进去。
众人鱼贯而入。
丽兹最后一个进入,关上了舱门。
下一刻。
灯光亮起,整个水体轰隆一震,水位开始下降。
李凉慢慢落在了金属地板上,接着感觉身体越来越重。
直到海水全部退去,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李凉一把扯掉呼吸面罩,挠着脸颊上的勒痕,猛喘粗气。
自由呼吸的感觉分外舒坦,让他恨不得就这么睡过去。
空气弥漫着海水腥味,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休息了十多分钟,屠然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脱下潜水服,从兜里掏出一块干燥的绒布,擦拭着臂刃。
其他人陆续起来,脱下水肺,拆出武器。
最后,李凉也从沉重的水肺中挣脱,起身走到一扇门前。
滴——
门随之打开。
一个低矮的黑影猛地扑了进来。
有人!
李凉本能后退,一脚踹出。
咚!
那人看起来就像跪在地上,上半身向后折去,一动不动。
借着灯光,李凉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原本跪在门的另一边,脑袋抵着门,他开门时倒了进来。
“手电!”
李凉急促道。
不知谁把手电递了过来,他打起手电往里一照,心头顿时生出一片凉意。
尸体。
无数尸体,血流成河。
屠然快步上前,查看尸体后抬头,脸色凝重道:“蜉蝣的人。”
咔啦,咔啦……
一阵上膛声响起,李凉深吸一口气。
敢伤了该隐和梅赛,明年的今天,就是你李贞观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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