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里喃喃着,“我要见我们家将军,你们这群卑贱小民,将军会救我出去的,你们都会被抓起来,千刀万剐”
因为伤口溃烂,她已经开始发起了高烧。一个个的人影在她眼前晃过,有英气勃发少年时的洪武,也有腆着肚子酒肉塞肠的中年洪武。
有大儿子傲然宣布他要夺得武状元的面孔,也有小儿子打死了人而求她出面解决的撒娇卖乖模样。
有她拿着银票让洪武去贿赂府尹官员的场景,也有洪武酒酣淋漓回来告诉她办妥了的画面。
她猛地清醒了,银子,对,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摆平。
她向外喊人,“放我出去,我给你们钱,你们想要多少我都有,只要你们放我出去,我给你们黄金万两!”
肮脏的环境,背上的疼痛都让她再难忍受,只要他们肯放她出去,别说黄金万两,要多少她都给。
但是狱卒听了她的喊叫只是嗤笑一声,“还黄金万两呢,郑家早就被抄家了。”
郑玉兰才想起来郑家的结局,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洪家,洪武好歹还是将军,“洪武,洪武会给你们钱,洪武是将军!”
“呵,将军?”狱卒笑了,“洪武跟着三皇子闹宫变,已经被打入大牢了,不日就会处死。洪武别说来救你了,他还得死在你头里呢。”
狱卒摇了摇头,这一家子真是活腻了,欺负他们老百姓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杀了皇帝,这不是吃饱了撑的,脑子犯轴自己找死吗。
狱卒的话宛如晴天霹雳,郑玉兰好久反应不过来。
反应过来后就是咬牙切齿了,洪武那个蠢货,他好好的将军不当,为什么要去宫变。宫变也就算了,却还被抓了,废物、废物!
他自己找死,为什么要连累她。洪武被抓了,她还指望谁救她出去啊。
郑玉兰恨的连背上的疼都忘了,正此时,便见狱卒带着一个女子身形的人来到了她的牢房前,那女子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篮子。
“郑玉兰,有人来看你了。”狱卒敲了敲牢房门,又对那女子道,“快点。”
郑玉兰几乎喜极而泣,有人来救她了,有人来救她了。她连滚带爬的来到牢房门口,紧紧抓着栏杆,“救我,救我,救我出去.”
只是她的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嗓子眼,因为在灰暗的光线下,她看到了对方的面貌。
“冯月新?”
“是我。”冯月新将篮子里的两盘菜端出来,放在了门口的地面上,“夫人,我来看你了。”
夫人两个字她咬的很重,苍白面容上的一双水眸映着大仇得报的痛快。
往日郑玉兰高高在上,锦衣华服,金钗银环,居高临下的罚她们鞭子,而她们则满身血污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恳求饶命。
现在却反了过来,冯月新是居高临下的那个,郑玉兰却是满身污臭,血迹斑驳的求救之人。
郑玉兰心中恨极,却太想离开这里,她抓住冯月新的双手,满是希冀的恳求,“月新,你救救我,救救我吧。以前都是我的不对,都是我的错,我、我给你磕头认错了,求求你救救我吧,你要能救我出去,我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我给你赎罪。”
郑玉兰声泪俱下,冯月新却冷眸不动,将郑玉兰那沾着灰尘和血迹的手从自己手上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开。
“这就是你的报应,你只有死了,才是为我的孩儿,为那些被你溺死的孩儿们赎罪。”
冯月新的眸子太冷,郑玉兰从中看到了刻入骨髓的仇恨,她才明白冯月新不是来救她的,也不可能来救她,冯月新是来她的笑话的。
郑玉兰渐渐的大笑起来,“他们该死,谁让他们不会投胎,钻到你们这些贱人的肚子里!洪家,除了我,谁也别想生下儿子,谁也别想。哈哈哈。”
她忽然停止了大笑,双目瞪着冯月新,“洪武造反,应该把你们全抓了,你为什么还好好的?”
昏暗的牢房,一如十四年前她生产的那个黄昏。
冯月新双拳紧握,望着眼前狼狈不堪的郑玉兰,被郑玉兰大笑而掀起的仇恨浪涛渐渐平息,她冷冷笑道:“因为我早就不是洪家的妾室了,不仅我,洪家所有的妾室都脱离了洪家。被抓进牢里的只有洪武和你,还有你们的两个儿子,会死的也只是你们。”
郑玉兰愣了愣,随即便是满心的不甘,“凭什么,你们也得死,你们也得死!”
狱卒因为她的咆哮过来吼了两句,作势要打她才让她闭嘴。
冯月新转换了一个话题,“你还记得李娘子吗?”
知道冯月新不会带给她什么好消息,郑玉兰用淬毒的目光狠狠盯着她。冯月新却毫不在意,笑道:“李娘子的三个儿子很出息呢,老大医治好了皇帝的头疾,当了太医,老二金殿授职,将来也是前途无量,老三则带兵打仗,不仅打了胜仗还在宫变时护驾有功。”
“儿子们出息,已经为李娘子挣得了诰命之身。”
郑玉兰双眼猛的睁大,她堂堂将军夫人还没有诰命呢,那个乡野村妇凭什么!
冯月新却犹嫌打击的她不够,继续道:“你应该还不知道吧,诚王求娶李娘子,十里红妆,聘礼排了一条街,端的是气派。连皇帝都送了贺礼,还是骄阳公主亲自送来的呢。”
“你胡说!”郑玉兰不信,“堂堂王爷,怎么会娶一个乡下村妇。”
还是娶回去做正妃的,更别说皇帝送贺礼,公主亲自到场了,这是她都没敢想过的人生。
“信不信由你。”冯月新将菜重新装入篮子里,“你不吃,我就当是给你上供了。”
冯月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向外面那明亮的出口走去。
郑玉兰喃喃着不可能,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入夜,诚王府中,李思揭下了盖头,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跟恶魔成亲了。
“主人,要不咱们逃吧。”小黄豆也有点怕怕,万一主人真的魂飞魄散了怎么办。
烛火摇曳,各处都贴着大红喜字的房间被照的红彤彤的。
若逃走了,怕这个世界的恶魔真的会对李家三兄弟不利。
与前几个世界的恶魔相比,这个世界的似乎更为不择手段。
不知恶魔的真身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你在愿望庄园见过恶魔吗?”李思问小黄豆。
小黄豆却摇了摇头,“我们只知道恶魔居住在黑暗森林里,我们虽然诞生于黑暗森林,但是一有智慧就被恶魔的神秘力量抓去做客服了,所以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恶魔。”
“从这点来看,恶魔至少不是一个会同情弱者的家伙。”李思总结道。
小黄豆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不反对是因为它们确实在被恶魔奴役着,不同意是它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跟着任务者穿梭世界,看花花世界,要不然待在冷冰冰的黑暗森林它会无聊死的。
一人一豆正在聊着,房门就被推开,诚王酒意微醺的走了进来。
见李思已经揭下了盖头,他不满的凝了凝眉,过去把盖头重新给李思盖上,自己再郑重揭下。
李思:这个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怎么不吃东西,不饿吗?”诚王扫了眼桌子上他让人送过来的饭菜。
李思可以随意调整身体,饿的时候调整到不饿状态就行了,吃现在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调剂了。
她现在不吃东西,也只不过是在用一种方式表达自己被套路了的不满。
“不饿。”从这人一进来,李思就在思考着该怎样让他悄无声息的跟人间说拜拜,而且别人还怀疑不到她身上。
“怎么会不饿,多少吃一点。”诚王耐心且关心的牵着李思的手来到桌边,往她身前的小碟里夹了几样菜,笑意暧昧,“免得待会儿体力不支。”
噗!小黄豆赶紧捂耳朵,它怀疑诚王在开车。
李思定定望着他,忽而一笑,问道:“你的记忆恶魔也能接收到吧?”
诚王被她问的一愣,他抬手摸了摸李思的额头,没有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李思接着道:“你是恶魔在每个世界的分身,理论上来说你死后,你的记忆会全部归入恶魔的脑中。何况你能在梦里梦见我,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诚王对李思的话越来越不懂了,“思思,你在说什么?什么恶魔?”
“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李思不管诚王是否听懂了,她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跟恶魔对话,“你想吃了我的灵魂无非是滋补自己,我想我可以制造出比我的灵魂更能滋补的东西。”
“下个世界,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而我的条件是,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诚王此时很想叫太医来给李思看看是不是病了,但是下一刻他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李思看了眼倒在桌子上的俊雅男子,轻轻一叹,所以说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唉,不过,对不起啦,下个世界见吧。
然后李思就装作惊慌的跑了出去,大喊,“来人啊,王爷、王爷不知道怎么病倒了。”
太医院来了一堆人,结果是王爷突发心病,已然无力回天,请节哀。
之后几天李思收到了各种慰问,新婚之夜夫君暴毙,好不容易二嫁却只当了一天新妇就披上了白衣,各种同情纷至沓来。
“娘,别太伤心了,你还有我们。”李中举难过的道。
他娘好不容易有了个归宿,却是这种结果,只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娘都辛苦了半生,好不容易有了相伴的人,为什么连这一点幸福都不给她。
李中官也满面哀伤,“娘,大哥说的对,你还有我们,不要太难过,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骄阳公主在旁边也是默默擦泪,李伯母的人生太坎坷了,前半生被抛弃,一个人抚养三个儿子长大。现在终于有了新的人生,却又在新婚之夜夫君暴毙而亡,太可怜了。
不过,诚王向来身体很好,怎么会突发心病呢。
李思抹了抹眼泪,微有悲凉,安慰众人,“我没事,你们放心吧,只是,唉,也许我们还是无缘吧。”
李思的悲凉又收获了一波劝慰。
为了安慰李思,皇帝还将其封为郡君,是除了皇家女性以外最大的命妇封诰了。
盛大的婚礼之后便是素色白事,诚王的忽然离世也让京城各界对其深深同情。
“唉,诚王也许是没有女人福。前半辈子吧是一个女人不碰,这现在好不容易娶了个绝色娇妻,却一天福也没享,人就没了。”
下朝后,几个官员凑着脑袋谈论着诚王离世的事。
“唉,可怜呐。”
几个官员摇头叹息。
民间也开始传起了此事,还有说诚王是某某佛祖下凡,一生该守着戒律清规,不能碰女人。但是偏又英雄难过美人关,娶了美妻,果然新婚当夜就一命呜呼了。
还有甚者把此事编成了话本,把李思和诚王的爱情故事编成了一部跌宕起伏的仙侠话本,凄美无两。
不少人都捧着话本感动的稀里哗啦,而在她们稀里哗啦为两人有情人却要被天道拆散而感动时,李思这个罪魁祸首也在翻着话本子。
边看还边佩服写话本那人是个人才,套路层出不穷,泪点也是一个接一个,这虐恋情深的看的她都五体投地。
李思胡乱想着,想要是让他们知道诚王的死是她动的手,估计还能写出个诚王一片真心错付的续集来。
——
十年后,京城繁华的街道拐角畏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他的衣衫破烂肮脏,似乎几年没有换洗过了,头发也蓬蓬的盖着一张脸,只露出一对眼睛警惕的望着过路行人。
京城的街头早已经不见乞丐了,有人看见拐角的这个乞丐,便好心的递给他了一个烧饼。
那人看他的一只胳膊垂着,便对他道:“郊外的医院免费治病的,你去那里把胳膊治治吧,还有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在那里找个工作,大晋这么多家医院,很缺人的。”
乞丐悻悻的接了烧饼,按照那人指的路线往郊外去了,他站起来行走,那好心人才看出来他的一条腿也似乎被打断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来到郊外的医院,望着那人来人往,干净明亮的医院他不敢往里面进了。
当年的宫变中,他奋力逃了出来,自此后变成了一个逃犯。在逃过程中他饥饿难耐,想偷点银钱,却不想那家的护院太厉害,打折了他一条腿。后来又因腿脚不便,再次偷窃时被打折了一条胳膊。
他拖着残腿断臂,东躲西逃,过的日子连狗都不如。他想死,但死之前他想再来京城看看,看看昔日的洪府,回想一下曾经他洪府大公子的快活生活。
但临到头,他又害怕了,他又不想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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