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太平楼夜宴一直延续到了酉时末才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之下悄然结束,直到一行人走在临淄城满月高挂的漏夜深巷中,张三找了一家民居,租了几间房。
裴卿:“赶紧扶公子进去休息吧!记得要问东家要些解酒药。”
徐宗文原本想着浊酒没有劲道,就是敞开喝也醉不了,没想到一下子就喝了三坛子的桑落酒,然后就醉的一塌糊涂,不省人事……
徐宗文在半醉中被灌了灌了满满一大碗的葛根花茶,才睁开朦朦胧胧的眼,他只觉双眼昏沉逐渐消散,随后五脏六腑升起一股清爽之气,荡游全身之后疲惫顿消!
一旁的裴卿也是如此,他脸上的潮红已经开始退却,神智也更为清醒。
“守约别来无恙。”夜半三更,裴卿在房外接了一人入院。
“辅机兄多年未见,你还是容颜未改!”说话的是一个风度翩翩,儒冠白衫的俊逸男子。
“哈哈哈,守约你在青州过得滋润,不遑多让啊!”
二人称兄道弟聊的好不惬意。
徐宗文听到裴卿与那人的促谈之声。,双眼皮半睁半闭,推开门看到一人长松般笔直地站立,如同沂水两岸的垂钓的渔叟稳坐钓鱼台,表面平静如水,让人觉着深沉的紧,却教人怎样也瞧不透!
徐宗文打量完来人的音容笑貌,正准备与张三些什
“将军。”裴卿回过头察觉徐宗文已经起身,那男子似乎也认出了徐宗文,他讪讪一笑:“见过徐骁骑,在下郗俭,现忝为齐郡主簿。”郗俭言辞恭敬,却连一字一句都清晰嘹亮,掷地有声。
一个裴卿,一个郗俭,这两个人的才能怕是不相上下啊!
“郗俭,字守约,是卿的好友。”裴卿从旁引荐道。
徐宗文也是第一次见他,更是面露微笑不时点头应和,但是在众人眼中,徐宗文已对郭裳青睐有加。
“久闻大名,原来是郗守约先生,徐骁有礼了。”
将军,这一位就是如今齐郡主簿郗俭,郗守约先生,也是在下的至交。”裴卿拉着郗俭上前对徐宗文热心介绍道。
徐宗文带着微笑上前施了一礼:“见过守约先生,先生风度翩翩,果然非同凡响。”
裴卿字辅机,郗俭字守约,这两个人的字可是与后世两个大名人一模一样,对于徐宗文来说自然算得上是比较特殊的存在。
“这一位便是我与守约贤弟所说的骁骑将军。”
“郗俭见过将军,久闻将军大名,淝水之战将军手刃阳平公苻融,声名初显,彭城一战将军更是一战扬名,收复了偌大的徐州,令天下侧目!”
“先生谬赞了!”徐宗文微笑道:“所谓顺势者昌,逆势者亡,我徐骁不过是顺应天时才能累积下微薄之功,不足为道。”
“好一个顺势者昌,逆势者亡!将军胜不骄败不馁,胸襟宽广,令郗俭佩服!”郗俭说着又折下了腰身,正要对徐宗文施礼,徐宗文眼疾手快伸手扶住郗俭,连连称不敢当此大礼,三人寒暄过后便各自落座。
裴卿有理政之才,也能出奇谋,徐宗文在徐州攻打武原城就领教了,后来攻打彭城也是靠了裴卿建言献策,徐宗文自始至终不过是想了一招将云梯连接成阵,裴卿不但替徐宗文拟好了破城之策,还能夜观天象,预测攻打彭城那日会有雨,这才将徐宗文的云梯阵挽救回来,防止了徐宗文攻城计划的破产。
郗俭既然是齐郡主簿,理政方面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能和裴卿成为知己故交的谋略一定也非常高明,这又是一个大才,大才啊!
明月入怀,怎么能错过呢?
“徐骁自领兵以来,目睹了北地汉家百姓的凄惨不堪,心中发誓要收复故土,澄清寰宇,还我朗朗乾坤,奈何我一人之力甚微,不知先生可有计策教我?”
徐宗文眼巴巴的望着近在眼前的郗俭,双手拼命揉着双眼,将眼眶搓红,又挤出几滴泪来,看起来真情流露,一副忠心为国,为名请命的忠臣孝子状!
“原来将军还有此鲲鹏之志,当真是郗俭小觑了将军!”郗俭见徐宗文满脸诚恳,又得到裴卿的首肯,忙称赞徐宗文一句。
徐宗文听出了郗俭的奉承,却没有听出郗俭的真心,于是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先生是觉得徐骁不能成大事,所以才不愿意相助于我啊!只是我一片忠心报国之心日月可鉴,得不到有才之士的帮助,当真是心寒,心寒!也罢!我徐骁见识浅薄,又是武夫出身,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污了现实双眼,是徐骁的不是啊!”
徐骁一边叹气一边捶胸顿足,忧国忧民的形象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连裴卿都不由得有些动容了,他原以为徐宗文只是志在攻城掠地,在北伐中拔得头筹,以此为晋升之阶,最终不过也就是成为一方重镇罢了!却没有想到徐宗文将恢复中原当做平生大愿,这一点他自认为是冤枉了徐宗文。
裴卿:这一回,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徐宗文用手支撑着半张脸,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实际上偷偷在打量着郗俭的动作,他假装抽泣一声,整理了衣装甩了甩袖子作出要离开的样子。
“慢着!”郗俭站起了身,他犹疑了片刻此时抬起头正视着徐宗文,诚心诚意问道:“将军所说恢复中原,澄清寰宇可是戏言?”
“举头三尺有神明,上天作证方才我徐骁当着二位先生所说的一切,断然不是随口说说的浮夸之语!若有半句虚言,我徐骁生不得好死,死了也无葬身之处!”徐骁举起手,作起誓状,裴卿见了也忍不住起身将徐宗文的手拉了下来。
“将军何必发如此重誓言?”裴卿实在听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就太失礼了。
郗俭点了点头,心中非常满意,其实今夜他绝对跟着裴卿走进这大院就存着试探之心,至于归附谁人,他从没有那个心思,不是因为对面的官职不够显赫,而是因为他的心里没有一个值得效力的主公。
就在方才,徐宗文仅仅为了他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就发下重誓,而且出言招揽,他再执意拒绝也实在是让徐宗文面子上过不去,于是他折了个中,准备与徐宗文好好谈一谈,顺便深入了解了解这个盛名之下的骁骑将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已,然后再做最终决定。
“不知将军志向为何?”
“我的志向?”徐宗文指了指自己,见郗俭点头示意,他转过身回到主位落座,开始仔细思虑起来。
与此同时,裴卿、郗俭两个人不约而同目不转睛盯着徐宗文。
不知道是因为脸皮厚还是因为想问题太过用心,徐宗文对此居然毫无察觉,甚至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适,他只是将目光放远,远远的盯着前面的房门,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徐宗文:“志向?我现在就想回家,我八十岁的老娘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就想回家,回个家这么难吗?好不容易出来了,就喝几瓶酒而已,就给我送这来了……”
徐宗文轻轻的哼着:“昨夜我梦里有你,凌晨两三点惊醒,你在远方的海里,没有依靠在我怀里……啊!好想念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小姐姐……”
“将军,将军?”裴卿走到近前,叫唤了半天没见徐宗文有反应,只能拍了拍徐宗文的肩膀,可能是习惯性防御动作,徐宗文下意识就抽出手抓住裴卿的手掌朝后用力一翻……
“啊!将军,你快放手啊!”
房间外,张三扭着头,蹙着眉头,心道: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声音?
徐宗文反应过来立刻松开手致歉,并解释自己太过入神,他正襟危坐,缓缓道:“志向,我徐骁的志向有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光这四句话就把裴卿,郗俭两个人惊艳了!
“自魏入晋以来,五斗米教盛行,江左世家大族莫不把玄学奉为至宝。清谈之风席卷天下,辨析名理,品鉴人物成为人人之间谈论的话题,没有人想一想该如何尽一己之力为大晋的强盛添砖加瓦,如何向祖逖、庾氏兄弟、桓大司马等人一样以恢复故土为一生之志,全在避世苟安,圣人所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抛之脑后,实在是不该!”
“我徐骁此生定当克己勤勉,使四夷宾服,天下永无战端,百姓能丰衣足食,不用受兵燹之乱,忍受战乱离别之苦。让我汉家拥有吏治清明,人人奉公,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此外,让所有的汉家儿女不论士族寒门,富贵贫穷,都能够读圣贤书,沐浴圣人恩泽……”
徐宗文站起身,气势十足的说道:“若国力强盛,为我大晋开疆拓土,务必使万国来朝,我大晋成为这四海之内真正的第一强国……至于我徐骁,若能在我死后于我的墓碑上刻上已故大将军等语,徐骁便知足矣!”
徐宗文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裴卿和郗俭两个人听的连连喝彩,眼中是异彩连连,二人的心中也是起伏不定,全身血液沸腾起来。
“主公,请受我等一礼!”裴卿和郗俭突然扑通一声徐宗文跪下,纳头便拜。
徐宗文背对着二人,手指高处,一副指点江山之相,这突如其来的认主反倒让徐宗文手足无措了!
“二位先生快快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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