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袖轻拂,季月年行至上阙天宫边缘,静立于仙云重海之间,俯视着此界的渺茫天地。
凡是目之所及之处,似乎其只要心念微动,皆能够在刹那之间到达。
“如今观来,太阴神女当初之所为,似乎是想要让我永远留在命界,以泠月帝女的言行看来,其应当未曾想到,我会当真来到此处。”
“可是太阴神女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轻风拂过,扬起了一缕季月年垂至额前的乌黑发丝。
“可她还是给与了我此界真正的界源,更是赐下了诸多宝物灵物,若是单单只是迷惑于我,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季月年神情平静,心中的思绪却是半刻都未曾停歇,“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她既想让我离开州天,又想让我能够活下来,也便是说,就连太阴神女自己,都处在一种极为矛盾的情绪之中。”
“可是,为什么……”
“得到赵阴月的全部记忆之后,太阴神女到底知晓了什么隐秘,以至于将妙善尊者、菩提祖师的布局尽数抛弃,难道其已经不需要让我来抵挡界劫了么……”
“说到底,菩提祖师布局天地三界,我这里也只不过是其诸多布局之一而已。”
“如今只有见到太阴神女,才能知道隐藏在背后的真相。”
“还有一百九十年。”
季月年的心绪隐约有些烦乱,苍白修长的手指随意划动,竟是无意识地施展出了“宿命”神通!
丝丝缕缕的玄光在其之间泛起,上阙云海之上的扭曲界源似是有所感应,被宿命枷锁之象稍加浸染,开始了剧烈无比的涌动!
轰!
神通生出的宿命枷锁幻象轰卷而上,顷刻之间便没入了扭曲变幻的炽白界源之中!
季月年堪堪回过神来,瞳孔微微收缩,望着产生巨大变化的界源,神情极为罕见地有些凝重!
密密麻麻的丝线在界源之上四散而出,以不可想象的恐怖速度轰卷天地,贯入了三洲两海、九重天阙的每个生灵的真灵之中!
季月年行至近前,望着眼前浩荡无尽、绵延无穷的宿命丝线,眸光有些莫名,伸袖随意取过一根,稍稍感应。
“这就是宿命的伟力么……”
其松开那根丝线,微微阖上双目,心神深处竟是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全知全能之感。
通过这些宿命丝线,季月年能够擅自更改此界任何一个生灵的宿命,甚至就连第六境的先天圣者,都逃不过在界源加持之下的宿命丝线的束缚。
“这仅仅只是借助界源之力所施展的虚假‘宿命’,便已经能够掌控这个大千世界无量生灵的命运,那命锁之界乃是与州天大界相差仿佛的星河大界,其中真正的宿命枷锁又当何等可怕……”
有着界源的力量加持,其方才施展的“宿命”神通极为玄异地具现而出,如今其只需拨动丝线,就相当于以此界界源的伟力朝着生灵施展“宿命”神通,比其自己亲自施展还要恐怖。
心神动念之下,季月年寻到了泠海之神的宿命丝线,将其取在手中,轻声道:“神阵秘境诸事已毕,你已经比泠月帝女等人多活了如此之久,也是时候该去轮回往生了。”
咔嚓。
那根宿命丝线骤然断裂开来。
……
大海,孤舟。
秋水浑身的衣服都是湿漉漉,一个翻身上了甲板,满头乌黑的发丝被海水浸湿,贴在白皙的额前,愈加显得其秀气文弱。
数息之后,一道海水漩涡卷来,抛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身影。
咣当。
那身影被重重摔落在甲板之上,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
秋水在木船船舷之侧扯过一块破布,随意擦了擦头发,目光朝着那身影瞥去,笑道:“我倒要看看,是谁福大命大,足足闯过了这泠海海源的三重天、四狱殿以及五羊观。”
“水……”
那身影极为费力地抬起头来,声音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其满脸血污,看不清其面容,只能隐约看出是个男子模样。
秋水在腰间取过水壶,随意丢了过去。
咣啷。
那身影听到水壶落地之音,似是寻到了救命稻草,一把便将水壶抓过了去,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将其中剩的半壶清水一饮而尽。
待到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挣扎着坐起身来,连爬带走,勉强挪到了木船上那两个房间的房门之前,沙哑着声音道:“多谢了。”
房门之上散发着浅浅的微光,每时每刻都在疗愈着他所受的创伤。
随着其面上的血污被微光照去,秋水的目光亦是有些惊讶:“你等三人同行,未曾想到,最后竟是你活了下来。”
这个幸存的男子,正是驴大柱。
“张千钧、周仙铃都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想活下去,”驴大柱扯了扯嘴角,抬首望向眼前的懒散青年,“那恶鬼与你结伴同行,最后也是死了么?”
秋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道:“我不曾害他,是他自己贪得无厌,才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蓦地,二人说话之间,神阵秘境之中有着漠然的声音回荡而起。
“进入木船之上的两个房间,你等二人便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神阵秘境,前去泠月天宫觐见。”
听到此言,驴大柱并未多想,只是依旧沉浸在周仙铃那惨烈无比的死状之中,还不曾完全回过神来。
秋水则是注意到了“安然无恙”几个字,挑了挑眉,道:“难道木船之上还有危险么?”
此时此刻,驴大柱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在甲板上站起身来,道:“应当是说此处并不算安全,那五羊观之中的怪物极有可能追将上来。”
想到五羊观之中的可怖情景,驴大柱的神情有些怯懦,在无尽的恐惧之中,他终于不再一心求死,而是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欲望。
“应当不会。”
秋水笑道,“走罢。”
驴大柱点了点头,伸出手掌,按在了房间的木门把手之上。
秋水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驴兄台,你好像忘了一样东西。”
驴大柱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却有刺耳的破空风声传来,其瞳孔急剧收缩,已经完全来不及躲闪,双眼便径直被两根铁签扎了个通透!
鲜血飞溅!
驴大柱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嚎,松开了门把手,重重地摔倒在了甲板之上!
他用双手死死地捂着脸,可双目之中的血柱还是喷涌而出,顷刻之间便将其染成了一个血人!
“这般污浊蠢物,也配与我并列么……”
秋水指间持着几根锋利的铁签,再次随意地甩了出去!
嗤!
铁签入肉之声传来,一根没入了驴大柱的眉心,直入颅脑;另一根则是在胸口心脏处连根尽没,险些刺了个对穿!
驴大柱的嘶嚎戛然而止,连哼都不曾哼出一声,便斜倚在船舷之侧,无力地垂下了双手,显然是死的透了。
一卷散发着微光的锦帛在驴大柱的尸体之上浮现而出,其上流淌着玄异至极的灿金光芒。
“《般若心经》。”
“如此上经传予这等废物,简直是暴殄天物。”
秋水极是随意地将锦帛收入袖中,转过头望向了船头的海水漩涡之处。
驴大柱惨死在木船之上,神阵秘境定然会在剩余的生灵之中重新择取一人,以填补其房间的空缺。
光影扭曲之间,面目阴鸷的黑衣老者在漩涡之中一步跃出,落在了甲板之上!
“我不是死在了五羊观么……”
黑衣老者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有些呆滞。
“别看了,你之前只是假死而已,周仙铃与张千钧也是,”秋水打了个哈欠,上前拍了拍黑衣老者的肩膀,“不过等到你我二人离开此处,他们才算是真的死了。”
被他拍过肩膀,黑衣老者如同触了雷电一般暴退数步,警惕至极地望着秋水,神情之中满是惊怒之色:“你这恶毒的鬼怪!居然能将五羊观之中的事当做无事发生!”
秋水一脸无辜之色:“分明是你的名讳唤作‘恶鬼’,怎地将帽子扣到了我的头上!”
黑衣老者面色愤然,甚至就连指着秋水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秋水转过身去,径直拧开了身前的门把手,回头朝他努了努嘴,笑道:“你虽然笨了些,天资根骨却是不错,便勉强与我并列罢。”
此言落罢,他便直接走入了房间之中,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黑衣老者气的嘴唇发白,半晌之后,终于勉强定下了心神,在驴大柱失去声息的尸体上踩过,亦是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轰!
暴风海浪卷过,木船倾覆,径直被卷入了大海深处,再无踪迹。
……
泠海,续海宫。
光影扭曲之间,两道身影在大殿之中显化而出,其面貌落入了殿前四周诸多海境生灵的眼中。
泠海之神打量着秋水与黑衣老者,神情晦暗,道:“我乃是泠海神灵,你等二人能够在神阵秘境之中脱颖而出,殊为不易,且休憩片刻,我便带着你等前去九重天阙觐见。”
那随侍在旁的五境神灵凑上前来,眼珠转了转,放低了声音道:“这便是上庭推算之中,天生便拥有超脱之机的生灵么,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泠海之神斜瞥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就在方才,其心底竟是极为诡异地涌上了些许阴霾,这阴霾来的极为隐秘,甚至让其心神都有了些许震颤。
秋水四下打量了一番金碧辉煌的续海宫,行礼道:“见过泠海大神。”
黑衣老者亦是闷着声音道:“见过泠海大神。”
泠海之神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地皱着眉头,想要知道自己心神深处的不妙之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神上,你怎地了?!”
那随侍的五境神灵蓦地面色剧变,神情骇然地望了过来。
在泠海之神的目中,大殿之中的所有生灵都是死死地望着自己,面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骇之色!
“我并无……并无大碍……”
泠海之神眼前的景物愈来愈模糊,声音颤抖之间,最终其心神急剧坠落,完全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渊。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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