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初,天气转寒,在北苑正热火朝天的练兵之际,东宫太子赵载承突染寒疾,在南山离宫温泉安养的圣人赵钰民连夜回宫主持国事。
圣人赵钰民性子慵懒,隆盛十二年之后,圣人赵钰民便将国事交由太子处置,自己只做斧正。
只是,监国大权在握,对于太子赵载承来说不亚于一副天大的重担忽然压在身上,太子赵载承殚精竭虑,政务无缺。
但是大乾各州府每日送至长安的文书少说也有千份,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二十三位紫袍重臣加上千余位各部属官虽然将文书分出轻重进行批奏,但是每日送至东宫的文书也有上百封。
诸多事情都需要二十出头的太子和三相商议之后才能中枢批阅,下达政令。
整个隆盛十三年已经走到了尾声,长时间的劳累,让太子赵载承累倒了。
监国太子病重,圣人赵钰民回宫,并不存在权利交替。
但是,这件事情却引起了朝堂上的一些议论。
太子赵载承身子骨从小就不是很好,当年圣人赵钰民登基之初,战事政事繁多,圣人赵钰民也没有心思看护年幼的太子,便是在那个当口,刚刚被立为太子的赵载承染过一次气疾。
而比太子只小两岁的二皇子文治武功不弱于太子,十四五岁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人年纪只差一岁,三皇子自幼喜武,四皇子跟着太子学了不少政务上的学问,一文一武在南方坐镇,年纪虽小,初见角笛。
“易储!”
当这两个字出现的时候,整个长安城都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皇家之事,本就是绝密之事,也正是因为有人猜测太子赵载承可能身有隐疾,所以在大乾一直有人支持二皇子入主东宫。
现在太子赵载承染疾,这个话题又被人提了起来。
圣人赵钰民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南衙十六卫全军上街,配合长安万年两县不良人抓捕散播谣言的人。
要知道平日里南衙十六卫中的十二武卫并不是全员轮值于长安城,只有一半府兵在长安城中,剩下一半府兵则在长安城东边的霸上大营。
太子赵载承染疾,本就是圣人赵钰民的心病,现在有人散播谣言,圣人赵钰民怒气涌上心头,命令兵部调动霸上大营府兵深夜入长安。
整座长安城进入战时那种军管的状态,十六卫大将军甲胄不立身,长安万年两县县令,命令各坊官及不良人排查城中。
闹了半个月,东宫传出消息,太子只是因为劳累寒气入体,已无大碍,而长安城中因为管不住嘴的人抓住了上千人。
都是平头百姓,还是天子脚下的百姓,本就多事,妄议朝政,大乾还没有到听不了坏话的程度,但是议论到太子身上,圣人赵钰民这个好脾气的性子,也是忍不住怒气。
太子痊愈,圣人赵钰民这才轻拿轻放,让长安万年两县放了被抓起来的百姓。
不过刑罚可免,却要受些皮肉之苦,上千百姓中揪出来最早散播谣言的十几人,拖到东宫门外,每人笞五十给太子出气。
只是这份迟来的关爱,让太子赵载承苦笑不得。派遣宫人送去了十几张牛皮,说是太子仁慈,衙役们用鞭子抽打,隔着牛皮伤不了人。
帝王威严笼罩在长安城的上空,好像帝王就应该有所威严。
而太子仁慈之名又传了开来。
传这个话题的还是那批说太子身染隐疾帝王人。
看似圣人闹脾气,但是效果却不在民,而在朝堂,所谓无风不起浪,很显然若是没有人操纵,谣言怎么会散播的那么快。
一天时间,太子身有隐疾的话头就传遍了长安。
在这场闹剧一样的事情中,要说谁的压力最大,无疑是二皇子赵载校。
二皇子虽说不出十六王府,看似赋闲,实则从益州归来后,重新执掌牡丹内卫。
“中书舍人安昌醉酒溺亡!”
长安城又出了一个新的话题,堂堂庙堂上身穿绯袍的中书舍人因为醉酒,回家的路上,栽到了路边水渠中溺亡,长安城百姓又多了一份谈资。
但是真正在朝堂中有话语权的重臣们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调查中书舍人安昌溺亡之事的人是牡丹内卫。
这就有趣了,长安城的事,一般而言,这种事情,都是交给两县不良人、衙役,各坊坊官去管,什么时候轮到牡丹内卫去管这种事情。
不过哪怕知道这是二皇子做的,也没有人去提,装作不知情,便过去了。
苏策在北苑大营中练兵,知晓太子病重的事情,也只是笑笑,上次太子在苏庄校场上,全套甲胄在身,狠狠地“揍”了自己一回,全套甲胄几十斤套在身上,可不像是体弱多病的人做的事。
很快,太子就痊愈了,圣人赵钰民怕累着太子,回宫之后开始处理政务,到了十一月底,太子赵载承出东宫来到北苑大营。
而苏策看着眼前一身戎装来北苑大营的太子巡查的样子,可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苏策猜测太子赵载承生病估计是为了让圣人回宫。而圣人赵钰民知道太子没在东宫休养,而是去了北苑大营,两天一道口谕,召太子回东宫。
只是每次圣人口谕一来,太子赵载承就“病”了,还是那种躺在床榻上一挪就断气的病。
连着三道口谕,太子六天病了三回,现在是个人都明白了,太子那是生病,分明是逼着慵懒的圣人回宫。
毕竟太子监国,那是帝王亲征,不在国都时的法子,什么时候有太子监国,帝王在国都外离宫躲清闲的例子。
太子赵载承知兵,却对于各军战力的了解不深,在北苑大营待到十一月底,冬月初一就去了霸下大营。
看来太子真正的目的是找时间看看兵将是否可用,大乾不征四方,周边各国以为大乾国力衰退,今年时常扰边,蠢蠢欲动。
太子抚军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虽说大乾国策是三年不征,但是所谓不征,却没有说不伐。
征是征服,开疆扩土!
伐是攻伐,施以雷霆之威!
征伐这个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字,都是说的战事,但两者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战事。
凡以征字,前面大军作战,打下来的土地,紧接着迁移百姓。需要九寺五监,三省六部通力合作。
而伐就不一样了,只需要兵部调令,抽调一支精兵,不求占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出军卫。
看出来太子的意思,整个北苑大营中在一日之内因练兵受伤者过百。
哪怕是苏策也不能例外,战争不可避免,战争意味着荣耀和牺牲,行伍之人,从来都不会去管战争的对错,战争,只论胜负。
“昨日伤的七人退回长安折冲府,明天初五,关熠你休沐,你亲自去一趟,请赵都尉去得胜楼一趟,账目挂在我府上,得胜楼与我府上有些往来。”苏策扔下手中的笔,把退兵文书吹干放到竹筒中封好。
苏策指了指旁边正在往嘴里塞肉脯的张朗:“喜欢吃,下次我让府上管家给你也带一份,明日去兵部一趟,多去要些兵,后面估计还会退不少兵,既然要兵,去的次数不能多,不如一次多要点。
按理说,各位都年长我几岁,这话本不该我说,不过做弟弟的得说说你俩了,关兄,你老丈是长安富商,嫂嫂自小没受过苦,跟着住你那个小院子里受苦,你不心疼,人家老爹心疼,三进得院子都给你备好了,硬是不住,老丈半个爹,花他的钱不丢人,以后对嫂嫂好点便是。
还有张兄,你老丈是新任兵部侍郎,听说朝廷发的那些俸禄都被他喝酒用掉了,至今还租房住着,这就是你不懂事了,明天你先去一趟苏庄,让管事给你拉一车百果酿,带我送予长辈。
另外在永和坊那里我那空着好几套院子,整个坊当年因为点事,都买下了,都是新修德,一两进的院子,本来就是打算给军中弟兄们住的,你明日带着老丈去挑一套。
长安居大不易,九月份,南衙一个都尉喝兵血,差点引起营啸,这种事不能出在你我手上。
左军邓天鹤说我前军一帮泥腿子出身,你们能忍,我忍不了。
兵,我要兵,精兵都是大浪淘沙,现在咱们的沙子越多,以后咱们的精兵就越强,若是真有战事,我定给诸位争一个先锋主攻,我们可是前军,理应是全卫最强,还有你们四个,还没有成家吧,张朗,你挑院子顺便给他们挑四套小院,看上哪家姑娘,我去找人说媒。
最后,苏某说些丑话,钱,我不缺,你们要什么,我都能给,但是要是上了战场,谁拖我后腿,军法无情。”
左右郎将,四大都尉,这就是苏策在军中的班底。
刚才那番话,若是按着以前苏策的性子,苏策可说不出来,不过李思哲札记中记录的军中趣事,却提醒了苏策。
军中之人,争得就是一口气,不争就是怂货。
对部下,不说收买,那是施恩之举却不能缺少,特别是遇到年纪比自己大的部下,年纪轻威势不足时,便以利导。
苏策刚才说的话,虽然都是赤条条的利益,但是在谁手下不是当差,有份好处拿,不拿不成了傻子。
禁军不比边军,边军纯粹,禁军中背景出身好的人比比皆是,苏策话里面提到的左军邓天鹤就是一个县侯之子,其祖上可是郡公,这样的老牌勋贵最是抵触军中新晋的勋贵。
苏策不想与人争斗,但是军中就是这样,被人踩了,踩回去便是,若是不敢去踩,那还留在军中做甚,不如回家中地算了。
苏策装傻充愣的说完这番话,目的可不是想着用些钱财就能让这些人对自己唯命是从,这压根不可能,这六人那个不是是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只是仗没打赢,军功策转太低,弄得有职无爵。
说一千,道一万,有本事的人才能在军中吃的开,虽然有钱是最容易被人看不起的本事,但是本事就是本事。
李思哲札记的一句话:宁学小人胜,不学君子败。
军中主将心中唯有胜利,胜利面前,百无禁忌。
而苏策理解是一个将军的责任不是让士兵崇拜,而是让士兵在战场上歼灭敌人,活着回家!只要胜利,只要部下少一些伤亡,被人视为小人,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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