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大军退却之后。
严阵以待的秦国大军,才开始从三处关口,分批撤回长城以内。
只是,在撤回长城内的同时。
嬴扶苏发现,涉间派出了三千多自己的亲兵步卒,沿着长城外的田间仔细搜寻。
将秦人黔首们藏在城外小屋里的应急粮食,全都搜集了起来。
田里还没有来得及收的庄稼作物和蔬菜,也都被连根拔出来,悉数带走。
竟是一粒粟米都不留,颇有种焦土战术的感觉。
几千步卒材士,从田间和那些黔首的临时小屋窝棚中,生生搜刮出来了两百多石的粮食和蔬菜。
足足塞满了三十多辆驷马战车。
这让嬴扶苏有些困惑。
涉间怎么干这种事?
不过想想,现在匈奴人就在不远处。
如果这些东西让匈奴人搜刮掠夺了去,那还不如现在被秦军带走。
想到这里。
嬴扶苏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默许了涉间的这种行为。
进了长城关口,便是两岸高山的阴山峡谷。
嬴扶苏走在峡谷间,一阵感慨。
这一路,将四万多骑兵带回秦国,殊为不易。
虽然算不上九死一生,但也是在刀尖上跳舞。
稍有不慎,就得被匈奴大军生生耗死在这大漠戈壁之上。
从出长城到回来,不过短短几日,却仿佛是恍如隔世。
不过,更让嬴扶苏有些惊异的是。
自己身边的小米,竟然开口说话了。
小米从上郡就跟在自己的身边,一直就没说过话。
所以他带头唱歌的时候,着实是让嬴扶苏吓了一跳。
“喂,小米儿,你会说话?”嬴扶苏饶有兴趣地问道。
其他亲兵骑士,对小米也是很亲切。
这个小家伙跟在自己这群老兵身边,却从没喊过苦叫过累。
反而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助身边所有的人。
没人不念叨小米的善良。
听到长公子的询问,其他人也是纷纷打趣起小米。
小米有些脸红,但只是咧着嘴笑着,没有再开口说话。
就好像从来就不会说话似的。
嬴扶苏和其他亲兵们,逗了小米几次。
但小米都不再开口。
扶苏终于明白。
小米并不是说不了话的哑巴,他只是真的不爱说话而已。
在峡谷中行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大军缓缓开出了阴山峡谷。
众人的面前都是一片豁然开朗。
阴山南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阴山北边,少雨而气候干燥,都是苍茫的戈壁滩。
即便是草原,也都是驳杂的。
颇有种青黄不接的感觉。
而阴山以南,却是广袤的大草原。
郁郁葱葱,满眼都是细嫩嫩的绿色。
一直到天地的尽头。
草的长势是极为茂盛的。
很多地方的草有一米多高,人钻进去,都能完全被遮盖住。
所谓:“风吹草低见牛羊。”
从阴山北边来到阴山的南边。
就仿佛是从地狱,忽然来到了天堂。
连空气,都变得好了很多。
再没有阴山以北的那种漫天的沙尘。
多了些湿润和青草的清新味道。
靠近山口的山脚下,停着三四千辆牛车和马车。
不过那些并不是让人乘坐的。
而是专门伴随车兵作战,运输粮食、武器和草料的。
秦代以前,形容一个诸侯国的强大,通常用‘千乘之国’和‘万乘之国’来形容。
但是这个‘千乘’和‘万乘’,却并不是说战斗用的驷马战车有千、万辆。
其实说得是战车和运粮车的总体数量。
这些运送粮食、草料、兵器等辎重的牛车、马车,也是被算在内的。
而且占到了统计数量的四分之三,甚至更多。
也就是说,战国七雄这样的万乘之国,有驷马战车三千多辆,其他的都是用来运输物资的牛车和马车。
而像中山国、宋国这一类的小国,将全国的车凑起来,虽说也是号称几千乘,但其实战车少得可怜。
相传,中山国号称九千乘之国,但其实只有战车一千辆。
其他都是牛车和马车。
那九千乘,更是将王公贵族家中的驷马大车,算在了之内。
也正是如此,齐国才一直瞧不上中山国参加五国相王。
虽然一千辆战车,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任谁也不能忽视,在燕赵魏三国看来,也是值得拉拢的力量。
但是和七大强国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秦国北征大军的一千多辆战车,和三四千辆牛车,足足可以被称之为五千乘!
论战力,更要强过中山国那所谓的‘九千乘’些许。
就好比现代军队的一个坦克师,号称拥有各类车辆数千辆,却并不是说有数千辆坦克的。
一辆驷马战车,四匹马,三个车上甲士,需要搭配6-10名全副武装的步卒配合作战。
在商周时期,以战车为主要兵器的时候,甚至需要搭配60-80名步卒作配合。
驾驭战车的马匹,还需要有备用的。
养马和维护战车,还需要大量的马夫和扈从。
养一辆战车每天光是消耗的粮食、草料,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可以养好几名骑士或者是几十名步卒。
所以在战国后期,当各国之间的战争从以前十几万人的规模,跃升到数十万人甚至是百万人之后。
战车这种需要昂贵维护和训练成本的军队,就开始逐渐没落。
各国都养不起了!
各国之所以没有完全取消战车这种兵器,只是因为还没有能够替代战车这样的,在战场上输出高冲击力的新兵种出现而已。
大军从峡谷中开出来之后,涉间的亲兵步卒,将他们堆放在驷马战车上的粮食和蔬菜,搬运到一旁的牛车上去。
一个步卒单手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正往牛车那边走。
麻袋却突然破裂。
黄橙橙的粟米,顿时撒了一地。
一旁的涉间看到,对着那步卒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下手极狠!
“你羞咧先人,连个粮都护不住,彘货一个!打死你个鸹貔!”一边打,涉间一边破口大骂。
那步卒抱着脑袋,被打得一阵哀嚎,不停求饶。
其他步卒在一旁,不敢上前劝阻。
嬴扶苏看到皱了皱眉头,赶忙走上前去,制止了涉间。
“涉间将军,怎么能殴打士卒呢?”
涉间一看长公子来了,收住了手,但还是气鼓鼓的。
那步卒被打得满脸是血,畏畏缩缩。
涉间瓮声瓮气地说道:“不打记不住!”
嬴扶苏一听涉间的话,便有些不悦。
待要训斥涉间,却又听见涉间对那步卒说道:“把粮全都捡起来!”
接着,涉间又对那步卒的什长说道:“你看着!一粒都不能少!少一粒,本将唯你是问!”
那什长也是神色一凛,立刻领命。
嬴扶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虽说秦军之中,殴打士卒的情况很是严重。
而且秦军之中的上下级观念,非常根深蒂固。
但是当着自己的面这样殴打士卒,扶苏还是有些看不下去。
只是,这个时候,武城候王离却悄悄拉了拉扶苏。
扶苏有些不解。
王离却叹了口气。
“长公子,涉间将军也是有难言之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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