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下面骑兵的汇报,嬴扶苏有些头大如斗。
这些乡下豪桀世族,其实才是古代社会最难解决的问题。
但现在问题摆在眼前,却又不得不立刻应付。
其实嬴扶苏之前在肤施县等几个县创办学院,让黔首庶民家的孩子也能够有资格读书认字的政令。
便是为了改变这种豪桀世族称霸乡县的局面。
古代之所以对下面的乡县难以治理。
究其根本,还是秦国没有那么多读书识字,精通律法,有地方管理能力的官吏。
有限的官吏,仅仅只能够覆盖到郡县这一级别。
当国家强盛且国府强势的时候,那么下面的乡县勉强还能够管住。
可稍微有一些颓弱,便很难再做到有效控制。
想要遏制豪桀世族在乡县中的影响,便只有将国府的行政机构,一层层地再往下延伸。
官吏下乡、下亭,甚至到最后的下村。
延伸的越多,社会管理便会越稳定。
乡啬夫、游檄、亭长、求盗,甚至是最基本的里正村长。一层层的官吏,全都受国府的统辖。让老百姓直接被统一的法令管理,而不是那种以宗族为核心的人民自治。
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做到政令统一,上令下达。
否则,即便是始皇帝统一了六国。
那也只是表面上的统一,而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治理。
秦法很明确,田租十率一或十二率一是不变的。
但是人头税和其他税赋,却因为各地财政情况的不同而并不能够统一。
下到乡和县,人头税和其他税赋上就会被乡绅们大做文章,横征暴敛。
嬴扶苏就发现,白豹乡自己征收的人头税和其他税赋,竟然比肤施县的其他乡高了将近一倍!
已经占到了人均总收入的五成以上!
再加上秦法规定一成的田租。
早已经超过了司马迁口中的泰半之赋。
黔首家中根本剩不下来多少粮食。
即便是将家中存粮全部兑换成更加低贱廉价的菽豆糠皮,很多黔首家中也难以保证吃饱肚子。
想填饱肚子?
也不是没有渠道。
去参加乡绅豪桀们招募的乡勇队,能够得到一些粮食。
而那些征收上来的人头税和乱七八糟的税赋,也并没有最终进入郡府的仓库。
大部分被乡绅豪桀吞没,只有少部分才缴到了县里。
正所谓:县长上任要巧立名目,拉拢豪绅,缴税捐款。豪绅缴了钱,百姓才跟着缴。得钱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哦……七分还是人家的。
平日里修个城防,剿个马匪,甚至是修条路,都要缴税捐款。
即便是不贪不污的县令,县里的日常开销需要一个钱,乡绅们就会向黔首们征收三个钱。
就更别提秦代这种首次大一统,还开工了各种国家工程,本来徭役和税赋就很沉重的情况。
县里财政未必富裕,但乡绅豪桀们一定是个个富得流油。
而黔首百姓们的日子则过得愈加困难。
别说是精粮,就是菽豆、杂粮、糠皮都吃不起。
最后就只能卖儿卖女卖田卖宅子!
以至于出现当初姜妍在合阳县看到的一幕。
而那些乡绅豪桀,却可以拿着征收来的金钱粮食,大量兼并购买田宅,招募乡勇、护院、长工,甚至是奴隶。
当国家鼎盛,国府强势的时候,这些豪桀便对官吏们恭恭敬敬,打着官府的旗号‘合法’搜刮民脂民膏。
国府让征税,他们就可以将税赋提高好几倍征敛。
国府让征丁,他们甚至也能做出拉壮丁这样的事情。
嬴扶苏所知道的,后世某次全民抗击外悔的战争中。
国府要求县里拉壮丁送到战场上参战。
但是国府的管辖,却也只能到县这一级别。
县里便都是黄老爷、几大家族之流。
名义上是国府委任的各种保长,但本质上还是过去说的乡绅豪桀。
于是县里只能将强征壮丁的名额交给下面的各个保长、乡绅。
拉一个壮丁,就给发几个大洋。
而这些保长乡绅,为了省钱。
当真是什么人都拉。
就连傻子、小儿和年过花甲的老头都能拉上去。
如果只是拉壮丁,那还算是好的。
可这些保长乡绅拉来壮丁,却只给他们走出本省的口粮。
根本不管这些人出了省吃什么。
结果,壮丁还没走到抵御侵略的战场,就先在路上饿死了十之八九。
而这,并不仅仅只是存在于一个乡县。
而是普遍存在于当时的华夏大地。
以至于路边死者相枕,甚至壮丁们靠着人相食,才勉强活下来。
把这么些人,投放到战场上,能有多少战斗力?
看着前线百万大军声势浩大,嚷着自己才是中流砥柱。
可身后却早已经满是饿死壮丁的累累白骨。
秦国的徭役,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和那差不多。
秦国的徭役也是需要自赍粮食的。
说秦国徭役,死者过半的。
殊不知其实很多徭役根本就不是在工地上累死的。
而是饿死的。
世人只会怪秦国国府徭役过甚罢了。
那些写史书者,本就大都是世族豪强出身。
谁又会将这些事情写进去呢?
而这些乡绅豪桀呢?
灾年稍微散点财,施个粥,还能博得一个贤人的好名声。
到最后可能还有人洗地说,你看地主也分好地主和坏地主,不能全都一棒子打死。
而一旦到了国家动荡,战乱四起的时候。
这些豪桀摇身一变,就凭借自己家资颇丰,招兵买马。
打着‘对抗暴政’,或者‘匡扶社稷’的旗号,再次扩大自己的势力,甚至成为军阀。
老百姓们都穷得吃不上饭了,那些乡绅豪桀却可以一次出资就招募乡勇数千人造反起事。
多伟大哈。
而且最关键的是。
穷的都是百姓,错的都是暴政。
这些乡绅豪桀,则从来不会在道义上有什么‘错’。
他们还是百姓眼中的‘权威’和‘德高望重’。
他们可以将剥削说成是福报,也可以将敛财说成是为了黔首们能够快乐的生活。
这个阶级控制着绝大多数的资源,也锁死了底层人民往上爬的所有通道。
官吏士人,得由他们举荐;
民生大事,得由他们主持;
他们,还成为了民的代表。
想造反起事都得先得到他们的首肯。
你看吕布被陈珪、陈登兄弟坑成什么样子?
嬴扶苏就是看不惯这样的乡绅豪桀。
可是,上郡的那些学堂才刚刚开始兴办。
想要培养人才是需要一个漫长周期的。
不可能一蹴而就地将整个上郡全都一下子改变。
更不可能一下就将整个秦国的社会阶层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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