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勒乃是高车一族的后裔分支,在容貌上与突厥有不小区别,倒是有点像北齐鲜卑皇族,身材高大,皮肤白皙。
听到这句话,夷男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关于都布可汗与这位魏嗣王之间的种种,这才草原上并不是秘密。
而都布可汗看到李善脸上的笑容就觉得腻味,邯郸城外,马邑之北,顾集镇外,这位青年脸上似乎永远挂着这种温和下蕴藏寒冰的笑容。
都布可汗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夷男,“当年吾弟郁射设与李怀仁相谈甚欢,便是如此死在其手中的。”
这都好几年过去了,都布可汗自然早就查清楚当年郁射设是如何死在李善手中的……一见如故都快义结金兰了,在郁射设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李善成功的完成了袭营。
都布可汗记得阿史那·结社率屡屡提及这位青年脸上的笑容……
“哈哈哈哈,马邑乃是大唐之徒,社尔兄却要指责在下吗?”李善放声大笑,“当年屠刀悬颈,摸末兄也是如此相问,孤王反问,位处两国,相互攻伐,问这种问题,不觉得好笑吗?”
都布可汗的情绪不好说,但夷男觉得自己忍笑忍的挺辛苦的,上前两步,笑道:“敢问魏嗣王,阵前叙话,所为何事?”
“这位便是夷男兄了吧?”李善笑吟吟道:“在下不懂草原习俗,可能如此相称?”
“不妨事。”夷男对此无所谓,“当年顾集镇外有过一面之缘……”
“正是有此一面之缘,才要好言相劝啊。”李善正色道:“当年若非夷男兄率铁勒西去,使马邑出兵,只怕顾集镇一战,尚未可知胜负,说起来,在下欠了夷男兄一份人情。”
夷男嘴角抽了抽,眼角余光扫了眼都布可汗,他此次率四万骑兵大举南下,一方面在于被都布可汗所迫,另一方面也有观望突厥、大唐……以此来决定薛延陀的未来。
对夷男来说,草原建国是他毕生的梦想,祖孙三代都在为此努力,而大唐的军威也的确让他颤抖,他最盼望的是此战大唐兵败,但同时突厥元气大伤。
而现在,这位魏嗣王却要说欠了自己一份人情……不仅是夷男,都布可汗也知道李怀仁后面会说什么。
但让他们意外的是,李善突然话题一转,笑着说:“社尔兄与突利可汗终于罢手言和,突厥内乱终于告一段落,可喜可贺。”
都布可汗冷冷的看着李善,夷男有点想笑……他很清楚,从武德五年开始,突厥的每一次内乱,都与这位魏嗣王脱不开干系。
李善笑着说:“大唐也一样,终无后患,不过与阿史那相比……毕竟突利可汗仍在,但大唐的皇太子的头颅都被砍下了。”
“什么?”
“甚么?!”
夷男、都布可汗异口同声,都是神色一变,前者只是惊讶于大唐太子居然被杀,这是能震动天下的大事,而后者却迅速将很多事情联想到了一起……比如那位投书的使者的来历,比如面前李怀仁的政治立场。
“十月初七,东宫太子谋逆,软禁陛下,密召秦王回京……想必社尔兄与夷男兄已经知晓河东战事不太妙。”李善毫不避讳,之前李世民调动泾州、陇州兵力,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更有使者传召孤王入宫觐见,试图伏杀。”
夷男和都布可汗都在静静的听着,他们都需要根据这真假不知的消息来做出判断和决定。
“幸好孤王提前察觉,逃出皇宫,与秦王殿下起兵平叛,尉迟恭砍下了太子的头颅……就是前日夜间追击社尔兄的那位大将。”李善叹道:“如今太子事败,秦王已然入主东宫,上下一心,再无丝毫不和。”
“社尔兄,来的太迟了些。”
李善用温和而犀利的言语为都布可汗剖析局势,“若是提前三日抵达京兆,只怕长安难守,其实就在社尔兄长途奔袭当日,燕郡王罗艺率天节军兵临长安城外,可惜当时大局已定,天节军即刻溃散,罗艺被其部下生擒以献。”
虽然李善没有说的太明白,但对面两人都听懂了……人家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提前几日杀来,胜负还真不太好说,但如今,大唐无后顾之忧,全力抵抗,你们并不能讨得什么好处。
都布可汗虽然还不知道投书者背后人的身份,但可以确定,一定是与李怀仁有深仇大恨,而且依附东宫,甚至可能是东宫太子谋逆的关键人物。
夷男瞥了眼都布可汗,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日破兰州之后,这位突厥大汗为什么要轻兵冒进……如果真的能一路杀入京兆,说不定真的能功成。
可惜太过废材,居然被刚刚平叛的唐军杀得全军覆没……夷男突然怔了下,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么快就出兵,准确的在郿县周边击溃数千突厥,那时候战报都未必送到长安吧?
接下来李善的话让夷男明白过来……这场战是人家都布可汗与李善之间,甚至都布可汗都是颗棋子。
“投书者乃是受原门下省侍中裴世矩遣派。”李善看向都布可汗,“社尔兄亦通汉学,想必知晓这位语裂突厥的名臣吧?”
“孤王与裴世矩有深仇大恨,裴世矩依附东宫,孤王早投秦王殿下。”
“裴世矩今年八十有一,实在是等不起了,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其一劝东宫谋逆,伏杀孤王,其二突厥、薛延陀大举南下,兵临长安城下,逼陛下交出孤王以和谈。”
都布可汗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不肯相信这是事实,但内心深处却知晓,面前这位青年并没有扯谎,这也是最为符合自己逻辑判断的情况。
“久闻裴弘大之名。”夷男眼神闪烁不定,“不知足下与其……”
李善干脆利索的说:“去岁梁军攻陇州,华亭县得而复失,乃是孤王率亲卫败敌,时任陇州录事参军事的裴世矩之子裴宣机战死……其实真不是孤王动的手!”
“孤王率军入城,从城北突围,裴宣机那厮非要走南城门,结果被赶到的梁军一刀杀了,孤王何其冤枉?!”
“但裴弘大……已经疯魔了,真的疯了,不惜引胡骑南下毁社稷,也要为其子复仇。”李善半真半假的说:“其实也能理解……裴弘大尚未满足岁就丧父,青年时期丧母,中年丧妻,只此一子,却晚年……”
夷男呃了声,如果真的这么惨,疯魔倒是真的有可能。
李善摇头晃脑的叹息了几声,反正现在能多拖一点时间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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