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像和人交流一样。
想让人真正的明白大巫的想法,就不能通过语言,因为语言这么贫瘠的东西,描述不了他们的心智。
但脱离了语言,就什么都说不了,什么也表达不了。
因此,他们会把所有的精华凝聚出来,然后将束缚留在自己身上。
后辈们只需要拿走他们总结出来的精华即可,不需要背上‘固有思维’这种负担,可以轻装上阵,接过交接棒,然后去探索更高层次的东西。
去探索大道,去找到那唯一的真理,那亘古不变,放之四海而皆准,真正足以定义一切,诠释一切的终极答桉。
李启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巫神山对公子们的战力培养一点都不看重,比如自己这种打架白痴也根本不会特训。
按照李启自己对于这种仙侠势力的理解,这种大宗门精英子弟,应该是那种追求威压一世,要争取用拳头打爆诸天那种。
但实际上,巫神山不需要继承人打爆一切。
他要的是后继者能够继承它的道统,然后走得更远,更长,接着把接力棒交给下一位,一直到走到那终点为止。
终点在哪儿?
不知道。
现有道途的前面,只有一片崎区荒野。
原本没有路的地方,只有先驱者们一步一个脚印踩成了路。
除了理想的终点,没有任何标识,竞争者背道而驰,同行者相继掉队,但只要有一个人能把路延伸一步,都是在创造新的历史。
没有参照,没有标识,一切都等着后来人去开拓。
让后来人去开拓,很不负责任吗?
不,不是这样的。
因为,大巫们自己,也是曾经的后来人,现在的先驱者。
他们踏着先驱者的路,然后开拓出新的路,在自己被自己拥有的一切束缚之后,又培养出崭新的,充满朝气的继承者,让继承者们接过他们的开拓出来的一切,成为新的先驱者。
《镇妖博物馆》
一代又一代,一代又一代。
“这就是……道统存在的意义?”李启抬头。
这下,他的疑惑又解开一个了。
他其实一直想不通,道统到底为何存在?
巫神也好,秩祝也好,乃至于下面的大巫们,他们的存在无法磨灭,他们的力量无比强大,他们的生命几尽永恒。
李启实在是想不通这样的存在,到底要为何需要一帮蝼蚁,建立势力和培养后辈对他们的意义是什么?
但现在,大巫弥信给了他一个答桉。
那就是推动自己的道统。
因为老一辈已经被自身的力量所束缚了,新鲜血液的加入就显得极其迫切。
为此,他们会将所有试图对自己后辈的威胁全部抹掉。
哪怕对面是天魔。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启的事情,居然可以惊动巫神。
因为巫神,永远只能是巫神,但李启,乃至于其他的后辈,却可能不止巫神。
虽然概率渺茫,不对,不能说是渺茫,应该说是基本等于0。
但似乎整个巫神山都觉得这样的付出不需要有疑问。
哪怕是用一个接近于0的概率,让巫神亲自坐上赌桌去下注,也很值得?
甚至巫神山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几乎没有犹豫,哪怕是两位大巫,也是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以两个人的力量硬抗无数倍于己的魔道。
说实话,李启不太能理解。
但不能理解归不能理解,作为这一行为的直接受益人,他能做的也只有感激,然后争取自己能扛得起这份重担吧。
大巫弥信依然在讲述:“这就是道统存在的意义,也是你们存在的责任,你现在还年轻,还不了解那束缚有多么的沉重,真希望你晚点理解……”
李启不说话。
大巫自然也没有接着说。
不过李启在思考他的话。
那束缚……有多可怕?
可怕到大巫乃至于更上面的人对自身的能力都完全绝望,只能寄希望于后人吗?
可惜,这种事情,恐怕在自己经历之前,都难以理解了。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李启突然听到了喊他的声音。
是老师。
祝凤丹在叫他。
于是他告别弥信,快步回到了祝凤丹的身边。
祝凤丹之前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却已经坐了起来,活蹦乱跳的,连眼神都灵动了不少。
除了胸口的大洞之外,根本看不出来他刚刚还有伤。
只是那个洞实在是触目惊心。
透心凉,心飞扬,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轻松。
“老师,唤我何事?”李启走过去,依然是毕恭毕敬。
“弥信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什么传承,责任之类的话?”祝凤丹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开始扇风。
“是。”李启点头。
“别听,傻子才信。”祝凤丹吊儿郎当的说道,语气轻巧,似乎完全不把这一沉重的事业当成一回事。
“好。”李启回答道。
但这个回答让祝凤丹极为惊异。
他唰的一下把折扇收起来:“你听懂了?”
“知道一点点。”李启如此说道。
“说给我听听?”祝凤丹好奇的追问。
于是,李启便说道:“在道途之上前进,所有的动力必须出自本心,被责任强压着往前走,是走不长远的,唯有自己发自内心的想要去探索那至高的终极,才能一直坚持下去,因为那是自己道心所求,无怨无悔。”
祝凤丹闻言,哈哈大笑。
笑声非常爽朗,让人感觉到他心情很好。
只是笑着笑着,他胸口的洞突然开始往外飚血。
李启汗都下来了。
两个人话都来不及说,赶紧抄起医疗器械,连忙给他止血,好险才给伤口重新堵住。
但是祝凤丹却好像不以为忤,只是拍了拍李启的肩膀:“不错!这才像是我的徒弟嘛,虽然没教过你什么。”
李启满脸黑线。
您老也知道没教过我什么啊?
但是祝凤丹马上话锋一转:“虽然没教过你什么,但那是因为你现在学的东西太浅薄了,教你那些,不仅是浪费我的时间,更是在浪费你的时间,等你五品,真正能传承我的衣钵之时,那时候我才会教你一些不一样的,一些你自学学不到的。”
李启闻言,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确实,虽然他已经七品了,但现在研究的东西,靠自己还是能搞得定。
这番对话没有经过太长时间,整体不过不到十分钟。
然后,巫神山便到了。
李启的心情这时候才提起来,他开始紧张了。
因为,这次回山,是要直面巫神!
——————————
李启整理好衣服,降落到了巫神山上。
这一次,大鹏落地之时,他就感受到了无数的目光。
是真的,无数的目光,他根本分不清楚这到底有多少,而且不是低品修行者的注视,这些目光,全都来自冥冥之中,只是没有隐藏自身而已,所以让真知道韵感受到了。
巫神山……藏着多少强者?
只是,这些目光就只是注视而已。
李启紧张的看了一眼祝凤丹。
祝凤丹点点头,狠狠的咳嗽两声,然后开口准备说道:“你们,都给我gun——”
只是,他才冒出了半个音节,还没有完整说出那个字,旁边的弥信突然出手,一发直拳轰在他脸上。
祝凤丹往后仰翻过去,剩下的半个音节被憋了回去。
弥信接过了话茬,大声说道:“诸位同门,此事涉及重大,还未往下通报,只有诸位知晓,还望不要外传,免得闹出大乱子。”
“至于公子启,他不过七品,禁不住各位凝视,还请收敛些。”
有了弥信的话,四周的目光逐渐消失,不再那么直愣愣的盯着李启。
李启也一头冷汗。
听说要面见巫神,他本来就很紧张了,被人看着那就更紧张。
如果真让老师喊出那一声,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乱子……
弥信看了一眼祝凤丹,冷哼一声,然后对李启说道:“不必管他,跟我过来。”
李启当然不可能听这句话,他只是对弥信大巫行了个礼,然后跑到祝凤丹面前,把倒在地上的他搀扶起来。
“噢……啊,弥信你这个……唉,算了,打人别打脸啊,真是。”祝凤丹捂着鼻子,站了起来。
弥信却在旁边气急败坏:“为人师长,这般仪态,简直误人子弟!真是不知道李启这般数个纪元难见的天才怎么会交到你手里的?有辱门风!”
祝凤丹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真把李启交到你手里,不到六品他就给你教废咯,整天给人灌输责任传承,又一步一步给人框好路,那到底是谁的道途?”
眼见两个人好像要吵起来,李启在旁边举手:“那个……老师,弥信大巫,咱们是不是要先去见巫神?”
这句话,暂时阻止了两个人,特别是弥信。
祝凤丹似乎对巫神不甚在意,但弥信听见这话之后,摇了摇头,主动停止了争端,然后说道:“你从大鹏下去,下面自有人接你,去见巫神需要一些准备,路上会有人一一告诉你。”
“是。”李启拱手,答道。
接着,便是按照弥信所说的那样做。
不知道两位大巫下去之后会怎么交流,不过,起码在李启这里,他们暂时没有争吵了。
而李启,他也离开了大鹏。
离开之前,这只大鹏对他眨了眨眼睛:“公子,这是你第二次和我一起旅行了,上次见到,你还是八品,这才几个月……真不愧是,是公子啊。”
“侥幸而已。”李启苦笑。
侥幸吗?
想想现在被天魔盯上的自己,而且之后还要面见巫神。
真是……拿命换的啊。
大鹏很快展翅高飞,离开了此地。
李启则轻巧的踩着云彩,体内涌出的气让他很轻松的腾云驾雾。
从身高数十里高的大鹏上面一跃而下,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下方就是巫神山。
轻松的落到地面,李启想看看是谁在迎接自己。
但是,迎面而来的,是一声龙吟!
他扭头一看,却看见一头怪兽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那头怪兽,高一丈!长颈,骼上有翼,身附青鳞,脚下有云气雷霆轰鸣,身侧不断闪过电火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青光。
再看其内。
有玄螭之表像,似灵虬之注则。
逸飞菟之高踪,兼骥騄之美质。
一股浓厚的灵韵在这怪兽的身上氤氲着,导致他虽然看起来有些怪异和狰狞,但气质却相当的华贵,以至于那些狰狞的鳞片都显得圆润了许多。
这头怪兽一路横冲直撞,冲到了李启的面前。
李启却不闪不避,迎了上去。
那怪兽冲到李启面前,速度减速,亲昵的贴着他蹭了蹭。
“哎呀,真是半年没见了啊,老马,入品了?”李启摸了摸这张马脸,有些高兴。
这可真是高兴的事情。
眼前这匹怪兽,赫然便是已经入品之后的老马!
老马发出来的声音已经不是律律了,而是类似龙吼一样的咆孝,但依然可以听得出他的情绪。
上次离开老马,是因为老马吸收了幼年真龙的龙气,撑昏了,所以李启带不上,只能留在这边。
而现在,似乎他已经消化了龙气,以此而修行的不群歌,似乎正式入品了。
九品龙驹,但是因为真龙龙气的缘故,他龙化的速率非常非常快,看样子再过一段时间,甚至可以直接化龙。
变成一头妖龙。
当然,是要主动变化的。
不过,还没和老马多说两句话,李启就看见,有两个女人朝着自己走过来。
那是……两个舞雩?
此前曾说过,舞雩是女巫中的一个类型,能以舞蹈降神,掌岁时祓除、衅浴,旱则祈雨,凡邦之大灾,则与祝前,歌哭而请。
算是祝人的助手和眼睛。
不过,眼前这两位舞雩,品级比李启高得多。
他仔细打量两位舞雩。
容貌自不必多说,到了那个品级,想要多好看就能有多好看,肉体不是桎梏。
但那双眼睛,好似其中有晚烟渐起,明霞已没。
散万点之疏星,寂历湖光,空蒙林越。
李启甚至看不出来她们是几品,难道是巫神的仆从?
若真是巫神的仆从,那真是怠慢不得,于是李启上前:“二位前辈,可是来接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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