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光大亮,李启收起鬼车,朝着中央走去。
在这里,再也看不见半点阴气,巨大的桃木矗立在岛屿的正中央,枝叶满展三千里,风舞婆娑,飞叶乱掷。
李启行走在树根之上,巨大的树根就好像是道路一样。
这颗大桃木,简直是擎天巨柱!如果不是在远处亲眼看见过,李启甚至根本不会察觉到自己正在这颗树下,这种大小简直难以置信,已经到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效果了。
巨大的树根,尺寸可能有城市一般大小,这些树根如堤坝般拦截了一段河流,而足以称之为堤坝的树根,对比起整棵树,不过是……九牛一毛。
远远望去,这棵大树其枝桠所触及的范围则更为广袤,甚至超越了人类的视界,巨大枝桠左右分岔,向两侧远远地伸展开去,李启望向枝桠的边缘,他只能看到周围有更多这样巨大的树枝,这些枝桠如此宽阔,在上面建造个国家都根本不成问题……
行走在树根之上,周围的岩石张着巨大的裂缝,泉水从里面汩汩涌出,树木丛生,参天大树有些扭曲盘旋,还有些甚至被雷劈成两半。藤蔓纠结,好似一张张绿色的蜘蛛网。
不过,这样的景色也很壮观,并且,这棵树还是大桃木,李启能够看见树枝上的诸多花瓣,三千里深的广袤树冠,延伸出了真正的‘万紫千红’。
歌黛入颦春袖敛,红英翠萼簇芳筵。
朝暾隐隐逗晴霞,入山人共鸟行町。
眺听烟霞流眄,美景初无尽藏,一片素光粉壁,枝头红影,细腻风光。
李启对这样的景色相当的满意,同时心中也愈发的疑惑起来。
白天的时候,就是自然风光。
晚上的时候,就是阴气阵阵。
这样的切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炮湫会,也是掌握了这个法门,所以才能做到无声无息的将李翁穿梭吗?
算了,不想这些,都是小事,自己手中已经有了那辆鬼车,到时候炼化一下,用鬼车的穿梭之能试试,想来答案不会太难找。
这么想着,李启加快了速度,操纵风气,腾空而起,在天空划出一道道波纹,踩着不断飘飞落下的桃花花瓣,向着大桃树飞快的赶去。
此情此景,桃花飘飞,有人飘飘忽忽,踏花践空而行,若是被凡夫俗子看见了,恐怕又是一段仙踪传闻。
可惜,在度朔山,不存在什么凡夫俗子。
李启甚至还能看见别的遁光,以及各类飞行法宝,其中飞行法宝大部分都有浓郁的理道风格,可见大家下船之后都各有各的事,在这度朔山完成自己的目标,李启在其中并不惹眼。
其实还是挺惹眼的,因为踏花践空而行,看起来很帅,但实际上非常的傻,直接驾驭遁光速度快得多。
但没办法,李启觉得这样比较帅,反正也就三千里距离,耽搁不了多久,就是有点后悔没带老马下来。
先前觉得可能会有危险,所以就把老马留在了船上,现在想来,带上应该也没事,度朔山理论上来说,对他们这些科考船成员来说,应该还是很安全的,毕竟有五品宝船的神光护体,鬼市都对他无法造成伤害。
就这么一路飘荡,过了一两个时辰,李启终于来到了度朔山的中心,那颗大桃木的主干上。
来到这里,根本就看不见所谓的‘主干’了。
李启只觉得自己身处在巨大的森林之中,但这片森林是立体的,脚底是树干,身边是树干,头顶还是树干。
整个世界,都是由木质部充斥制造的,海量的阳气和木气喷薄而出,熏得人浑身难受。
木气和阳气都是生机的象征,但太过浓烈的,却会让人有种中暑的感觉。
像是太阳,就是纯粹的阳气凝聚,离得远那就是生命的源泉,离得近会烫死人的。
不过李启毕竟是七品,虽然难受,但并没有任何的危险。
站在大桃木的树干上,李启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着此地喷薄而出的阳气,木气,以及这些气背后散发出来的浓烈生机。
真是奇妙啊。
鬼门之所在,极阴之地,却有着如此浓烈的阳气。
就好像黄泉一样。
黄泉作为阴间之源水,但本身也是相当浓烈的阳气,先前就说过:“黄泉之下,万物皆赤。
赤者,盛阳之气也,是以阳极之阴。”(详情见第四百五十七章)
阴阳相济的道理,在这些地方似乎都能得到体现。
连阴气和阳气这种本质上完全相冲突的属性都能相济相生,李启觉得,自己身上的道争,想来也是可以的。
就好像道门的那一幅太极图一样。
想着这些,李启突然,感受到了某种运转。
生气与阳气,在大桃木上不断氤氲。
死气与阴气,则在大桃木的根部积蓄着。
这是生与死的轮回,就好像太极图上旋转着的阴阳鱼一样。
“轮回六道,生死循环,阴阳流转,这和巫道所追求的自然轮转有联系吗?天之四时,也是一种轮转吗?”
李启陷入了沉思。
天之四时,春夏秋冬,可以说是整个巫道的道基之一,李启最开始入九品的时候,就需要采集四时之气,祭祀四方天神获取对应的季节之气,用来开拓稳固自己的人身小天地。
四时的轮转,生死的轮转,阴阳的轮转……
轮转……
李启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道’的震慑感,他好像清晰的感受到了阴阳之气转换的过程。
所以,他立刻用‘界限’的力量,开始审视这种轮转变化的‘界限’。
既然存在轮转的过程,那就必然存在一个变化的界限,是春夏秋冬变换的那一刹的界限。
他感受到了,这种轮转界限的存在。
他干脆的盘坐在地,开始分析,辨认,思考,理解。
“所谓的轮转,原来,是这样啊。”李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以前下意识的忽略了修行路上的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所谓的轮转,并不玄乎,和玄乎相反,轮转是一个极为实在,极为常用的一个物质基本属性。
甚至包括砍柴点火,就是转换的一部分。
人的身体,也在随时随地的将食物或者别的东西转换成需要的能量。
万事万物,每时每刻都在不断的转换自己的形态,因为转化的本质,其实是互相影响。
没错,‘互相影响’,就是转换的本质,每种物质都无法完全的保持自我,他们必然会受到周围其他事物的影响,与此同时,他们自身也在影响其他事物。
包括人自身也是如此,人在改造自然的同时,也在接受自然的改造。
当然,人道对此可能持有不同的看法,但对于李启这个巫觋而言,这种互相影响就是非常自然,非常容易理解的一种事情。
在所有事物的互相影响,互相轮转之中,万事万物就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产生了一种动态中的静态。
这种微妙的平衡,就是所谓的‘规律’。
天之四时,地之五气,皆是如此。
如果这种互相的影响达到一个人希望的状态的话……
李启一抬手,身边骤然浮现出数以十万记的气。
这些气,就是原材料,李启学习了数万种术法,各种不同的效果,但本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利用这些气作为原材料,不同的气有不同的性质,组合在一起则会有其他的性质,就好像机械一样,只要用不同的机械模组拼装在一起,就能做出各种奇异的机械。
区别只是,机械是需要实体物质来组合的,而术法则可以直接调用体内的气。
类似于……普通人用枪,要备上枪支弹药这些实体物质,而术法直接拼出来的枪,就可以藏在体内,随时通过术法调用出来。
伟力来源自身,其实就只是把大型工程机械装进了身体里,并且有着足够的能量来驱动这些术法,其实没什么玄乎的,一个人如果可以做到随时随地召唤一辆泥头车,那他也能做到伟力来自自身。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这些气组成术法的方式,是‘互相影响’产生的奇妙后果,就好像化学反应一样,生成了不同的产物,进而有不同的效果。
就在刚刚,李启意识到了这种互相影响产生的微妙反应。
所以,他将这些气释放出来。
同时,开始进行这些气的转换,如果轮转的本质是互相影响,进而产生一种动态的平衡,那么对巫道而言,这有可能成为一种重要的手段。
作为巫觋,李启所有的手段和术法几乎都建立在气对外界的影响之上,巫觋会用各种方式催化这些气,让气对外界产生额外的更多影响,比如典型的扎稻草小人,这种诅咒之法,其实就是通过稻草之上缠绕的血啊,头发之类的气,影响到气的本体,也就是自己的敌人。
这也是转换的一部分吗?
李启需要实证。
海量的气,充斥四周。
春喜气故生,秋怒气故杀,夏乐气故养,冬哀气故藏,四者天人同有之。
物,气之所感故也。夫神气之所以动,可谓微矣,日月薄食,虹霓昼见,五纬相凌,四时相乘,水竭山崩,宵光昼冥,石言犬痾,夏霜冬雷,夫神气之所以动可谓微,故曰天之与人,其有以相通,此之谓也。
李启再度感受到了人身小天地和外界大天地的对应,并且在无数气的交融和转换之中,摸到了某种规律。
数以十万记的气,漂浮在李启的身边,随着李启的动作而进行着变化,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有不同的气产生不同的效应。
数十万种气,产生了上千万种不同的效应,李启的手在这些气中撩拨,不断的组合新的气,试探着‘流转’这一性质的不同体现,计算并感受着地载之气,风霆天气,万气流形,庶物露生,心气、性气、生气、魂气、神气,天气、地气、山川之气,人之有息,盖刚柔相摩、乾坤阖辟之象也,一屈一伸,交相为感,人以之生,天地以之生人物而不息,空窍理脉,川谷之象,此阴阳之动几也,动而成乎一动一静。
整整四个时辰之后,他睁开眼睛,试探性的双手一开。
无数的气,整整几十万种,各自分开,每一缕都泾渭分明,各自不再产生‘扰动’和‘影响’,也就是说,这些气的流转消失了,变成了一缕一缕独立的存在。
紧接着,李启双手一握。
只听见砰的一声!这些气,全部疯狂融合,压缩,甚至是互相吞噬!
这样压缩下来的气,开始混乱,失去原本的性质,转变为了李启熟悉的另一种气——
武道内气!
李启用流转之法,硬生生的制造出了武道内气!
但这些武道内气完全不可控,甚至比李启见过的所有武者的气都更加狂暴,他根本无法继续控制,只听见轰隆一声!大量的气直接爆开,四散到周围,掀起无数风暴,方圆数十里都响彻雷鸣,气浪刮起的风刃在树皮上割开了无数痕迹,但却没有切断任何一个树干。
七品的爆发,还远远不够破坏这一株大桃木。
而李启这时候却笑了。
“确实,流转之道,能够控制和影响气的性质,在术法构造上有着相当的优势,还真是意外收获啊,如此近距离的观摩鬼门,果然是会有收获的,如果能把这种流转方法熟练之后,是否能从中领悟‘太极’之道呢?”李启自言自语道。
算是领悟学习到了一些新的东西吧,好事。
学会了流转之道,说不定以后能勘探的更加深入。
届时,太极,天时,乃至更深入的道,应该也会现身。
人生真是总是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啊,多出来看看,总是好的。
既然已经有了收获,也已经到了大桃木的枝干之上,那接下来,就开始祭祀吧。
备好祭坛,拿出准备好的祭品,就在这大桃木上,李启开始了祭祀神荼郁垒的仪式。
(兄弟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
(明天请个假,最近有点脑雾,感觉阳了之后智力和精力都折损严重,恢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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