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殿议事过后的第三日下午申时末,京师西城的鱼儿胡同口两头忽然出现了大批身穿蓝色罩甲、手执刀弓短铳的锦衣校尉。
这些校尉在很短时间内便将周围无关人等全部清走,胡同内的每家住户门前也都有校尉执刃看守着,有些住户门前的家丁仆从也都被驱赶回府,然后在校尉的呵斥下将自家大门紧紧闭上,整个胡同内除了锦衣校尉再无外人的踪影。
随后没过多长时间,两架没有任何明显标识的马车先后驶入胡同,后一辆马车的周边及前后有数十名外穿青色布袍、内穿罩甲的侍卫紧紧跟随着,胡同的两头有缇骑的身影在来回巡视着。
两架马车进入胡同后,锦衣卫西城千户所千户孙永胜带着手下的几名百户赶紧迎上前去,然后转身引领着马车继续前行。
马车在还算宽敞的胡同里并未行走多时,便停在了一座宅邸的大门前,大门外的四周是成群的校尉在警戒着四周。
一身青色便服的骆养性没等马车停稳便打开车厢跳了下来,之后赶紧疾步迎向第二辆马车的厢门一侧。
待第二辆马车停稳后,骆养性上前将厢门打开,王承恩手脚麻利的跳下,然后从车厢中搬出一个锦凳,一身青色紧身束袍的朱由检弯腰出了车厢,踩着锦凳下了马车,站定后向两侧打量了一眼,随即负手迈步向大门行去。
眼前的这座宅邸便是孙传庭在京师的新家,是原吏部尚书王永光的居所。王永光已经于崇祯八年被罢职返籍,去年朱由检将此宅赐给了孙传庭,并安排锦衣卫护卫着其家眷从代州搬入了京师新宅。
孙府内宅中到处洋溢着一片欢乐的气氛,虽然天色未暗,但院内的亭台楼阁都挂上了点亮了的灯笼。不管是家中的主人还是婢女仆从,全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袍鞋袜,走路的脚步也是轻快之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后宅侧院的灶间内,几个厨娘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几个灶台的炉火也是燃得正旺;厨房内的台案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材调料,数名身穿襦裙的婢女正在厨房外等候着,这边厨娘们的菜式刚刚出锅装盘,外面的婢女便会进来后用食盒装好,然后提着食盒向侧院的花厅匆匆行去。
内宅堂屋正中的交椅上,头梳山松特髻、贴着假鬓花钿、身着上绣六只翠绿孔雀的金绣云肩大杂花霞帔,金珠翠妆饰,耳带金坠子的孙李氏正襟危坐,一身青色直裰的孙传庭与妻子孙刘氏跪在她的面前,两人的一双儿女孙克敌与孙嫣跪在他们身后。
“今日是母亲大人六十大寿之喜日,儿传庭及妻孙刘氏、子克敌、女嫣儿,恭祝母亲大人瑶池春不老、寿域日开祥!”
高声颂罢,满脸喜色的孙传庭一家四口一起冲着椅子上的孙李氏磕了三个头。
“我儿快快起身!刘氏、孙儿、孙女也赶紧起来!老身托我儿之福,蒙圣人赐下二品诰命之身,此是我孙家的无上荣耀!圣人待孙家之恩,我孙家上下纵使粉骨碎身也难报答!今后我儿需谨记一点,今后凡圣人所指,便是我儿之所向!其余无须多想!”
容光焕发地孙李氏端坐交椅上,对着孙传庭殷殷叮嘱道。
自己能穿上这身二品诰命妇人的华服,都是沾了儿子的光,老孙家何曾同时出过二品诰命,一品高官这等光耀门楣之事?
看着体貌健伟的儿子,孙李氏内心里是满满的自豪,眼神中也是充满了溺爱的味道。
“请母亲大人放心,儿定会牢记母亲之教诲,事事以圣心、公心为要务,将个人私利放至一边,以助我皇开创大明不世之伟业!此刻还需劳母亲大人安座,儿已遣人雇请了京师名画师柳无病,前来为母亲大人作肖像之画,以供我孙家后人瞻仰!此间或许略有些时长,母亲大人若有不适之感,便出言告知他人,待歇息后再行作画!”
孙传庭躬身施礼后回道。
“好、好、好!为娘记下了!我儿且带克敌去他处忙碌,为娘有刘氏与嫣儿伴着便可!”
孙李氏笑吟吟地点头应下,孙传庭施礼后带着儿子孙克敌出了堂屋,准备去侧院看看寿宴准备到何种程度,好友们都会携女眷来访,内宅筵席便是为这些家眷们准备的。
这次母亲的六十大寿,孙传庭并未大肆声张,只是邀约了尚在京中的几名原先的同科好友前来宴饮一番。现在天色尚早,好友们或许刚刚下值归家,距他们收拾停当后来到孙府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孙传庭负手漫步,刚要拐进一侧的月亮门时,一名孙家的家生婢女脚步匆忙的小跑过来:“大少爷,院外孙管家让奴婢知会您,府外有贵客前来,说是宫里来的,请大少爷您速去迎接!”
大户人家的内宅是禁止主人以外的男性入内的,就连孙成文这样的老管家也不行,有什么事都要通过内宅门口的婢女通传入内后再说。
“宫里的贵人?难道是圣上要招我入宫觐见?有什么急事不成?”
孙传庭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已经十八岁的孙克敌举步跟在父亲的身后。
他毕竟是少年心性,去年虽已经来京进入国子监读书,但平日里很少有机会见到外人,所以孙克敌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好奇的很,他很想看看宫里来的贵人是个什么样子。
孙传庭并未阻止儿子的举动。十八岁已经是成年人了,也该跟在自己身后见见世面了。
儿子聪敏好学,性情却比自己圆滑的多,只要将来乡试、会试连中,假以时日,成就未必就会差自己很多。
孙传庭父子二人迈出内宅院门后一路疾行,刚刚从厅堂穿过进入到第三进的主院,只见宽大的院子里已经布满了蓝衣武士,府内的仆从婢女都已经消失不见。
堂前台阶下十余步外,一名身着青色便袍的青年人正负手而立,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父子,两名面貌陌生的中年男子一左一右立于青年人的身后两侧,也都在用满是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孙传庭一愣之下立刻反应过来,他单手撩起袍服一角,疾步迈下台阶后跪倒在地:“臣孙传庭参见我皇!臣不知我皇驾临,未及远迎,实是与礼有失,还请我皇恕罪!”
孙克敌反应迅速,早就跟着下了台阶跪在了父亲身后:“微臣孙克敌参加我皇!”
受父亲恩荫的孙克敌现在也是锦衣卫百户的职衔,所以不必自称草民。
“哈哈!二位孙卿且起身,朕今日乃不速之客,不怪卿失礼!”
朱由检缓步走到孙传庭父子近前,笑着双手虚扶一把,孙传庭父子谢恩后站起身来。
“朕偶闻孙卿府上有寿诞之庆,故此特意前来讨杯寿酒!呵呵!卿怎地未请朕进屋品茶?朕今日并未空手前来啊!哈哈哈!”
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不错的朱由检难得的打趣起了这位重臣。
“呵呵!臣乍见我皇亲临,一时失神之下接连失礼!陛下,快请入内歇息品茶!”
朱由检轻松的语气让孙传庭父子放松下来,孙传庭笑着肃手请朱由检进屋,一直在朱由检身旁不远的程千里带着几名侍卫抢先一步进入堂屋之中。
朱由检毫不在意地负手迈步上了台阶走入屋内,王承恩与骆养性紧跟其后,在经过孙传庭身边时双方相互含笑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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