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血性终究是不能持久的。
面对着状同疯魔一般如潮水涌来的包衣们,冰冷的佛郎机炮发射出炽热的弹丸,无情的扎入人群当中,撕裂着一具具身体,带走一条条残肢断臂,最后在地上留下一堆堆烂肉碎尸。
刚开始的时候,包衣们逞着被厚赏激发起来的一时血勇,冒着被随时呼啸而来的弹丸打成一堆烂肉的危险,奋力破拆着拒马。
但在已经转移过炮口来、从侧翼对他们进行无情轰杀的另外几门大炮的打击下,那股无畏的勇悍之心顿时如春雪遇见骄阳一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战场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交叉火力对人的杀伤力尤其大,特别是这种密集的人******错飞来的弹丸如同热刀切黄油一样无可阻挡,肆意地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留下重伤将死者哭喊哀嚎,让幸存者精神上受到巨大的摧残和折磨。
又是连续三轮炮击,不同的是这次参与进来的大炮多了几门,给包衣们带来了成倍的伤亡。
“跑啊!”
不知道是谁突然发出了一声狂吼,声音之大压过了所有的惨叫声,随后剩余的包衣就像受了惊的羊群一样,呼啦啦彻底散了开去。
包衣们拼尽全力地向两侧奔逃,每个人都想尽快逃离这个如同地狱般惨烈的地方。
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和眼神中都带着白日见鬼般的惊恐之色,狂奔中犹自张开嘴巴嘶喊着,仿佛如此才会将这种梦魇从脑海中祛除一般。
督阵的清军依旧是催动坐骑上前砍杀,但却丝毫不能阻止这种溃败的趋势。
包衣们似乎对眼前的刀枪视而不见,只顾着撒腿狂奔,哪怕一个个同伴的头颅被砍下后满地乱滚。
阿巴泰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因包衣们死伤惨重而有丝毫的动容。
在思忖半晌之后,他轻微地摇了一下头,随即吩咐下去,收拢逃向大军两侧的包衣,不必再进行责罚。
阿巴泰随后又接着吩咐身边的梅勒章京,给包衣每人发两个粗面饼子作为奖赏。
这些人口还有用场,不管是种田还是做工,这些免费的劳力都是卖力的很。
在无法重新虏获大量人口财物之前,还是留着他们好了。
阿巴泰下令全军步卒就地歇息,等候军令,同时派人召集游弋在外围的蒙八旗梅勒章京前来,从蒙八旗中挑选善于套马的骑兵,用绳索拖拽拒马。
外表粗疏、内心精细的阿巴泰已经听到了东面响起的炮声,他知道两白旗遇到了和自己这边一样的场景。
于是他特意遣了快马绕过明军南面阵地,驰向左翼的两白旗,将这个法子告知多尔衮,以免再搭上包衣的性命后还是不见成效。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便到了午时时分。
在两侧蒙古骑兵持续不懈的来回奔驰下,明军两侧的拒马被移走了不少,原先宽度足有两百步的拒马阵,现在只剩下百余步左右未被拖走。
而明军对此也是没有很好的应对方法。
蒙古骑兵每次出动两三百人,以散兵的方式驱马驰前,然后挥动绳索套住拒马拖到一边。
由于骑兵目标分散并且处于移动当中,大炮根本无法对这种单兵进行点射,明军只能眼睁睁看着蒙古骑兵一个个炫耀着出色的马术。
已经从楼车上下来歇息的孙传庭和秦良玉得知这一消息后,一时之间也没想出办法来破解清军的这一策略。
不过,明军的主要战略意图便是要消耗时间,然后寻机重创清军,所以孙传庭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下令后路的四千名白杆兵做好准备,随时听令上前与清军肉搏。
蒙古骑兵劳作了近两个时辰后也是停了下来。
因为体力消耗太大了。
马可以换乘,但人却需要休息。
蒙古骑兵虽有数千,但并非人人都是套马的能手,就这几百人来回交替下,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
数万人对峙的巨大战场上,两军之间出现了难得的平静场景,步卒们都在坐地进食等候命令,而清军的骑兵也是把马鞍卸下,以让战马得到充分的休息。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种暂时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一场大战已是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之下。
主攻明军正面的两红旗大阵后面,岳托、多尔衮、阿巴泰以及各旗的梅勒章京、蒙八旗的几名王爷,包括姜有成在内的清军主将正在帐中商议着接下来的战术安排。
“明军拒马阵已破拆的差不多了,等马队歇养过来再加把劲,天黑前一定要将拒马全部拆除!不过,如此一来,今日怕是无法击败明军,只能等明日了!睿亲王,明日之战你有何建言?”
岳托转头目视一旁的多尔衮出言问道。
“我数万大军再加众多包衣,还有大量战马齐聚于此,每日消耗粮草数目实是惊人,此战须得速战速决方可!光指望马队拖拽拒马太慢了,等下还是遣包衣上前,数十人为组分开破拆拒马!如此的话,顶多一个时辰便能拆完!之后我军从三面同时发起进攻,力争天黑前击败明军!”
多尔衮的意见让众人眼前一亮:不愧是睿亲王,端的是睿智果断,其他人只想到用小股马队破拆,却完全忽略包衣们也可以分散行动。
岳托和阿巴泰在感到脸上无光的同时,心里对多尔衮也不禁佩服不已。
在众人都对多尔衮的策略表示了赞同之后,大家各自返回本阵,开始了战前的兵力部署和安排。
多尔衮的策略果然见效。
包衣们分散上前破拆拒马后,拒马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失着,在不到未时的时候,拒马阵便被拆了个干干净净。
在没有得到指令的情况下,明军弓弩手并未对清军包衣展开射杀,而是保存体力和箭只,准备应对接下来的生死大战。
时节已至二月末,冰冷的北风已经被温暖湿润的南风所替代,远处的山林已经隐有嫩绿色映入眼帘。
随着季节的推移,白昼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原先刚过申时便已暗下来的天色,先在却依然是天光大亮,明晃晃的日头只是刚刚偏向了西南方,并没有迅速西沉的迹象。
随着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原野,数万清军开始在各自甲喇章京的号令下集结整队,准备从东、西、北三面对明军发起攻击。
而数千蒙八旗的骑兵大部分还在歇养消耗巨大的马力,等待关键时刻发起冲锋,追杀被击溃的明军。
在孙传庭的命令下,八千名白杆兵分别在两侧排开了阵势,中路的两千名秦军长枪手也以列阵候命。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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