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朱慈烺的锦凳被安置在御座旁边并坐好之后,殿门口的太监高声传旨,以提督东缉事厂太监卢九德、锦衣亲军都指挥使骆养性为首的厂卫高官们战战兢兢地鱼贯而入,随后跪倒在地行了大礼,但这次并没有听到皇帝往常吩咐起身的声音,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冰冷无比。
“骆养性!”
沉默片刻之后,朱由检带着寒意的声音从御座上飘飘荡荡的传了过来,被首先点名的骆养性匍匐在地,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大声回道:“臣在!”
“此番梁某索贿、强占他人妻女并致二人亡故一事,你是何时知道的?此前有无觉察此僚之恶行?”
面无表情的朱由检俯视着阶下跪趴在地的一众人等,强忍着心中地怒火发问道。
“启禀皇爷,宁远辎重营主犯刘某妻女自戕之事,臣也是于昨日刚刚知晓,此前臣对梁某枉法之行举并无所察,以致此等丑事生发,一切皆因臣对亲军内部失察所致,此事是臣失职,还请皇爷降罪!”
骆养性硬着头皮把已经想好的说辞讲了出来。
他在承认知道有人自尽的事件后,把对手下某些人的放纵说成了自己失职,以求把这件事上的责任降到最低。
在得到有人暗查刘元利妻女自尽案子的消息后,骆养性心里便察觉有些不妙。正在他准备召集一众堂上官会商此事,想要把梁琦交出去的时候,宫里的圣旨到了,骆养性顿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骆养性,记得崇祯八年时朕曾亲口对尔等说过,亲军要成为朕的爪牙与耳目,不致使朕为外臣所蒙蔽。不管是在大明何处,只要有大事生发,朕能于第一时间内得知事情真相,以便对此作出应对,可为何事涉两条人命之事,且就在朕的眼皮下,为何朕反而如睁眼瞎一般,对此一无所觉?
若非太子于偶然间听闻并告知与朕,到最后朕岂不是要在一众文臣言官上书痛骂时方才知道?
就因此案事涉亲军内部,尔等就要行此蒙蔽圣听之事?那若是亲军内有人意图不轨,你等是否亦要装聋作哑、直到大明江山为贼子所窃不成?!”
朱由检前半段话还算温和,听上去就是明确表达了对厂卫的不满,骆养性等人紧张的心情顿时稍稍放松了下来,以为皇帝只是召集大家来发泄一番的同时再次申明军纪,那这件事虽然最后有人会倒霉,但他们这些人却能顺利过关。
但当朱由检最后几句诛心之言说出来后,厂卫高官们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一个个瞬间汗湿衣背,浑身战栗口不能言,就连本来弯腰站着的王承恩和赵信也是吓得当即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卢九德、王世勤!”
朱由检暂时放过了骆养性,转而又把枪口对准了掌控东厂的两人。
“奴婢(臣)在!”
已经被朱由检最后几句话吓得面无人色的方正化和王世勤声音颤抖着回道。
“朕命你二人掌管东厂,除缉访各种不法事外,还要监视亲军内有无违纪之事,而梁某如此明目张胆之恶行,东厂居然毫无所觉!莫非东厂中有人与之有牵连不成?!”
朱由检用冰冷中带着怀疑的语气继续开口责问着,这让众人的心情再次如坠冰窟一般。
“启禀皇爷!奴婢于此事上确实有失察之罪,但奴婢发誓,若与其有任何牵连,下辈子定投胎为猪狗!
奴婢得皇爷信任执掌东厂,上任后虽也是兢兢业业,但因现下内外安定,故而懈怠之心渐升,以至于皇爷被小人蒙蔽圣听,奴婢实在该死!恳请皇爷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皇爷若想惩处奴婢等,不管是打还是杀,奴婢绝无怨言!可奴婢等对皇爷一家绝无二心,若是真要有人欲图不轨,奴婢定要将他一家老小全都碎尸万段!”
卢九德因提督勇卫营有功,而且人也忠心,与王承恩私交甚密,所以王承恩在卸任东厂提督一职的同时,把他举荐给了朱由检,随后卢九德便一跃成为了宫内权势滔天的大铛之一。
因着与王承恩的关系,平时在东厂办公时,卢九德也把王世勤当做自家子侄来对待,得了王承恩嘱咐的王世勤自是以晚辈之礼对待卢九德,故而两人在一起相处的倒是颇为融洽。
而前两天发生的这桩事件,卢九德与王世勤确实并不知情。原因就在于事发时,围观的路人虽有不少,但由于事涉锦衣卫,所以大多数路人并不敢随便议论,以至于此事的传播范围既小且慢。直到王承恩派人悄悄到东厂传递消息后,二人这才知道,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然出了这种事情,结果还没等两人商量出最好的应对方法,让他们入宫的圣旨就到了。
在听到皇帝连番令人惊恐之极的推论后,卢九德内心大惧之下只得实话实说,承认东厂上下最近过于懈怠,这才导致如此丑事发生后,皇帝却是丝毫不知情。
“朕于前数年复兴厂卫,给与尔等生杀予夺之大权,并于银钱上大力供给,甚至在许多细枝末节上从不与尔等计较,尔等之亲眷子侄因此而得势者繁众!
朕之所以对待尔等,无非是想着厂卫皆为天家奴仆,是自家人,俗语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朕只要用心待之,尔等自会倍之奉还。
可现下梁某之丑行让朕失望已极!
朕没想到,我朱家养了一群吃里扒外的畜生!
不,尔等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狗都比尔等要忠心!
尔等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大伴和赵信且起来到一旁去!
来人!”
朱由检越说越生气,随后不自觉的站起身来走到御阶下,手指众人破口大骂,最后更是大声吩咐道。
朱由检话音刚落,以程千里为首的十几名贴身护卫呼啦啦涌进殿中,随后程千里单膝跪倒双手抱拳过顶低头大声应道:“静听皇爷吩咐!”
“将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每人杖二十!就在殿中行刑!”
“谨遵圣喻!动手!”
程千里大声应和后立刻吩咐一声,十几名武艺精强的护卫两人一波涌上前来,把卢九德、骆养性等人的官帽打掉、官服、中衣扒下,然后一脚踹倒,殿外的几名太监抱着成人手臂粗细的木棍疾步进入殿中,护卫们一人拿过一根木棍,程千里一声令下,啪啪啪,木棍着肉的声音顿时响遍殿中。
朱由检负手站在殿中,目视着行刑的场面,面上依旧满是阴冷之色,朱慈烺不觉间也来到父亲身边,面带不忍的看着卢九德等人的屁股逐渐变成青紫之色。
劈啪作响的杖刑中,被打的众人没有一个敢发出哀嚎,一个个都是强忍着剧痛咬牙硬挨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呻吟出声会招来皇帝更大的怒火。
王承恩和赵信缩在一起,犹如两只鹌鹑一般,根本不敢正眼去看。
片刻之后护卫们行刑完毕,朱由检一挥手,一众护卫施礼之后,在程千里的带领下提着木棍出了殿门。
“大伴,着人把他们抬回去!省得在此污了朕的双目!”
朱由检吩咐一声后转身向后宫行去,卢九德等人强忍剧痛重新爬起来跪倒,恭送皇帝回宫。
他们心里清楚,挨着二十杖是皇帝手下留情了,行刑时皇帝并没有再发出指令,护卫们在行刑时也是手下留情,要不然的话这二十杖狠狠打下来,在场众人虽不会被打死,伤好之后也会落下残疾。
朱慈烺看了一眼众人后犹豫了一下,随即带着赵信着朱由检而去。
王承恩吩咐下去后来到王世勤跟前,奋力一脚把他踹的侧身翻到,指着自家侄子的鼻子大骂一通,随后一众扛着担架的强壮太监进了大殿,把受刑的众人搬到担架上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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