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维琏抵达泉州的当晚酉时许,靖海伯郑芝龙在泉州府内最豪华的酒楼鸿宾楼设宴,盛情款待远道而来的钦差一行。除了住泉州的锦衣卫千户所千户刘轩以外,下午去码头迎接的路隽等一众高官全部出席了当晚的盛宴。
宴会的主桌设在了鸿宾楼后院花园水榭上的花厅内。宽敞的花厅内灯火通明,上百盏各式各样的花灯点缀着伸进一潭湖水中的廊桥,在入夜后湿润温暖的微风吹拂下、在碧绿色的湖水映衬下,精美的花灯轻轻摇曳着、摆动着,远远看去,给人一种如入仙境的感觉。
花厅正中间宽大的方桌上摆满了各色珍馐美味,身着青色宽松道袍邹维琏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上,左右两侧相陪的是靖海伯郑芝龙和福建巡抚路隽,与邹维琏相对而坐的却不是巡按御史、布政使、按察使之类的高官,而是身居福建总兵一职的郑芝豹,其余的高官以及钦差随员被分到了另外两桌上,这种安排的确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但这是在邹维琏特意吩咐下安排的,所以就算是其他人再不满也只能憋在了心里,并且脸上还要保持微笑状,表示自己对此并无任何异议,尽管心里却是暗骂不止。
“部堂到泉州府之前一日,福建各府还是暴雨倾盆,我等尚在忧心,若是雨势不歇,也不知何处州县会有灾情,未曾想部堂一至,顷刻间风和日丽,由此可见,部堂实是福建之福星啊!本官提议,为部堂抵达福建传达圣听干一杯,欢迎部堂故地重游!”
待众人寒暄完毕,身着青色便袍的路隽作为福建最高行政长官高举酒盏站起身来,环视众人发表了热情洋溢地祝酒词,随后除了邹维琏未曾起身外,主桌和次桌上的众人纷纷起身举杯,或是连声附和,或是面带微笑点头示意,在路隽的带头下,将杯中琥珀色的女儿红喝了个干净。
“诸位且坐且坐,路中丞之言着实令老夫汗颜,老夫虽不胜酒力,但此杯酒却仍要逞强饮胜,以此来表达靖海伯与中丞及其余各位之盛情!”
邹维琏笑着言罢,端起酒盏送到嘴边,用大袖一遮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部堂实是豪爽!且用菜!飞黄知部堂尤爱食白灼海虾、海螺,故而特意吩咐下人去海中现捕现蒸,别看其身量不大,但其味道却是最为鲜美,部堂请!”
同样一身便服的郑芝龙用紫檀制成的公筷,将一尾食指长短的琵琶虾夹到邹维琏面前的盘子中热情的招呼道。
“好好好,飞黄有心了!不瞒诸位,老夫可是个地道老饕,于福建任上时便爱极了此般食法,去往京师后已是许久未曾品尝如此美味了,今日老夫可要大快朵颐一番了,呵呵呵呵!诸位不必拘谨,咱们各自请便!”
看到邹维琏如此随和亲切,除了与他熟识的郑芝龙兄弟俩以外,其余有些拘束的众人也都放松下来,在一片吃吃喝喝相互邀约对饮的欢笑声中,酒宴的气氛开始逐渐热烈了起来。
等到次桌上的众人纷纷来到主桌向邹维琏敬过酒之后,桌上谈论的话题也由闲谈开始向着公务方面转移。
路隽因为莅任不久,所以对福建本地的风土人情不甚了解,于是趁机这放下了身段,开始以晚辈身份虚心向邹维琏请教。邹维琏也是捡着紧要之处提点了一波,路隽不断的点头表示受教,酒宴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更加友好起来。
“此次老夫受圣上所遣南下福建,其中一项公务便与靖海伯及路中丞相关,今日之宴也算公事,故此也不存在事涉泄密一说,两位也正好趁此机会交通一番,以便使圣上之策能够尽早付诸于行动。”
在闲谈一番过后,邹维琏在侍女端来的铜盆清水中净了净手,目视同桌诸人开口道。
郑芝龙抬眼看向一旁地鸿宾楼迎宾后挥了挥手臂,那名迎宾轻声吩咐一句,花厅内站立服侍众人宴饮的侍女们脚步轻快的跟着迎宾转身离去,次桌的众人也停止了交杯换盏,恭听邹维琏分说。
“诸位离着京城数千里之遥,诸多消息传递尚需时日,老夫就在此简略一讲。
官军剿灭东虏之后,圣上随即下旨,以镇北将军马祥麟率一万步骑于来年开春后往北扫荡,攻灭归化城左近之靼虏后进行扩建重建,待局势安稳后,将会自山西、延绥向北移民,开发敕勒川这片丰美之地,换言之,原定由山西移往台湾之策将会终止。”
邹维琏的这番话语引发了厅内众人的一片惊呼赞叹以及议论之声,这也让那些钦差随员们一个个得意不止,路隽听到不用再从北地向台湾移民,也是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初来乍到,但自是知道福建是山西移往台湾灾民们的中转站,每月所耗钱粮物资都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而这些工作都需要巡抚衙门配合完成,一旦出现某种意外,就会被吏部记录到档案中去,从而对自己的仕途造成严重危害。
“至于官军其他调遣征伐之事也是多多,老夫就不再多言,之所以单独将北征之事拿来分说,也是因此事与台湾有关。
不过,虽说北民南迁之事终止,但移民台湾一事却并未完结,圣上已是下旨,要将移民台湾之事作为百年大计来抓,而移民来源便出自闽地。”
从福建向台湾移民一事其实是邹维琏提出来的,并且立刻得到了朱由检的赞赏和同意。
闽地多山,向有八山一水一亩田的古谚,由此可见,福建自然环境的恶劣,换句话也就是说,闽地自产粮食根本不够闽人饱腹,这也是郑芝龙早年间能够从福建本地招揽大批贫民赴台的主要原因。
而伴随着明末极端天气范围的持续扩大,闽地不少府县近两年也是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持续干旱,闽地本就稀少的田地因为得不到充足的灌溉而减产甚至绝收。
在得悉福建的灾情后,朱由检再次给郑芝龙下旨,命他加大自占城、暹罗、交趾等地购粮输入大明的力度,并允许福建巡抚衙门自留三成,用以赈济闽地受灾民众。
“在谈及移民之事时,圣上对靖海伯一直是赞赏有加,并言称大明诸多勋贵,如靖海伯这般为国尽力之人实属凤毛麟角。数年来,靖海伯不惜财力物力捐输国家,只与伯爵之位实是有些亏待了!”
邹维琏这番话的确是朱由检在召见他时亲口所说,同时也是他试图将郑芝龙彻底拉拢过来的策略之一。此时邹维琏当众讲出,那其中的意味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只要郑芝龙在开海一事上全力配合,朱由检不介意把他的靖海伯改为靖海侯,虽然不是现在,但也不会让郑芝龙等太久,不过,这需要郑芝龙拿朱由检想要的东西来换才行。
“臣。。臣只是尽本分而已,怎敢当圣上如此夸赞!臣不过一介海商,既蒙圣上赐封伯爵之位,今又得圣上诸般褒奖,臣郑芝龙就算粉骨碎身,也难报圣上超擢大恩!”
邹维琏话音刚落,郑芝龙脸色通红腾地站起身来,在一众人等羡慕嫉妒恨等各种表情下,转身北向拱手弯腰,一揖倒地,直起身来后,眼角已是有些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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