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一途,有时如天上最远处最远处乃摘取的星辰。
有时,则如近在咫尺,伸手可得的寻常之物。
而究其原由,却在于这问道之心何如,在于心中的文道,究竟何如。
宋穆花了数十年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而当这一刻真正触手可及之时,一切就如堤坝之下一块基石松动,积压了无数年的知识,化作一条洪浪之龙,彻底冲开面前一切的桎梏。
这是宋穆从未感受过的境界。
那力量映照在自己身上,仿佛就如同无尽源泉般涌入,然后,心中似乎忘了这世间的一切,但却又在下一秒,一切展现如初。
如虚如实,宋穆周身的力量,却在这一刻狂长。
直到那在藏书阁中,在身下铺开的纸卷上,落下最后重重的一笔。
这一刻的宋穆,仿佛吐出了一口无比悠长的浊气,而面前,那杂乱纸卷上,一个粗狂,却又万分豪迈的文字展露无疑。
實!
宋穆缓缓直起腰,这一刻,面前文字中似乎散发出点点金光,缓缓吞没了这文字本来的墨迹。
而后一道金光乍起,滚滚能量如同洪流从上面荡漾而出,宋穆站立在这能量洪流之中,目光却是陡然上扬。
藏书阁的天井中,此刻天空之中那抹亮光已经近在咫尺。
其上流光溢彩,那天星之力,仿佛在这一刻受到牵引,朝着宋穆而来。
甚至不需要宋穆做些什么,此刻宋穆只是闭目垂手,那力量便带着宋穆腾空而起。
天空中,天星核心碎片的光芒似乎更甚,那天星之力化作一条条彩带,顷刻间彻底将宋穆围绕在了其中。
也就在这一刻,宋穆忽的感觉体内力量,有了一番变动。
就好像有了什么指引一般,宋穆体内的文力此刻自行运转了起来,而那天星之力,便也在宋穆身上环绕。
宋穆并未做出什么动作,只是任由这些力量尽情的在体内流转。
宋穆只感觉自己周身温暖万分,那种惬意舒适之感,让自己几乎沉醉其中。
原本境界跨越万分艰难,此刻却似乎毫无桎梏,一切水到渠成。
不知过了多久,宋穆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量虽然还在流转,但却是已经没有办法再有任何长进。
自己有心提振这股力量,但是刚刚牵动这力量的刹那,宋穆却是忽然发觉眼前一片茫然。
自己身处一片虚无之中,面前一团浓雾鼓动。
宋穆看不清楚面前浓雾之中究竟有什么,只是环顾四周,这片虚无空间,却仅仅有此一样东西。
浓雾不断鼓动变化着,在下一刻,其却是立刻凝聚,宋穆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情形。
那是一个人形,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是那凝聚的模样,却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势。
如儒士之温润,却又如边将之猛烈。
宋穆不明,那人形浓雾却是开口说话。
“呜呼哉,老夫且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位寻道之人。”
声音平静,宋穆听闻却是猛然睁大了眼睛,此刻注视着这浓雾,却是开口说道。
“阁下是……”
浓雾中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张策。”
“张策!”
“你是!”
宋穆听到这话却是骤然惊呼一声,此刻立刻站起,满是惊诧的看向面前之人。
张策,这可是文朝最负盛名的人物,这番文人盛世,其便是缔造者,是天下文人公认的文人之首。
只是宋穆却是立刻面露迷茫。
因为这等人物,早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这世间有的只有其的事迹,却是再无其本人之音讯。
今日自己晋升之时,却在此见到这番人物……
面前的浓雾似乎感觉到了宋穆的神情变化,只是淡淡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我且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后来人,我且告诉你。”
“这不过是我曾经留下的一分力量,因你之前的文章才被唤醒。”
“我不是你修炼道路上的心魔,只是,我想我的出现,定对你的文道之路,有些好处的。”
张策的声音平静,仿佛在很久之前,他便预料到了这一天。
宋穆目光之中的疑惑神色仍旧是未散去,但也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恶意,当下便只是拱手,沉声问道。
“那不知道张圣……可要与我说些什么?”
“或是告诫晚辈一些什么?”
张策只是轻抚胡须,那浓雾似乎在这一刻有所涌动,其声音随后传入宋穆耳中。
“老夫只是见过这文道艰辛,文道一途,如登天梯,巅峰再往上,便要面临一些或许从未做过的抉择了。”
话音落下,只见到张策手指一点,便是有一点浓雾脱离,然后其上不断变化,其中映照出一个画面。
宋穆看向那画面,此刻也是一怔。
画面之中,是宋穆的妻子,谷清清。
她正跪坐在屋中,手中捧着一本书册,神情平静的诵读着。
宋穆在这异境修行,已经有不知多少年未见谷清清,虽然异境之中与外面的时间流速不同,但是宋穆依然看到了这谷清清脸上新增的皱纹。
她更加衰老了,只是目光还算清明。
“张圣这是……”
张策却是不语,伸手一指,那浓雾之中再是变换,出现的这是已经步入中年的宋怀通和宋承明,他们都在他乡异处,为文朝出力。
这是他们的脸上,也看出了几分衰老之意。
画面流转,老态龙钟的宋良达已病入膏肓,那些熟悉的面孔,似乎都有了几分暮气。
宋穆已经明白了张策之意,而其声音也在这一刻响起。
“后来人,这是一个最寻常的问题。”
“生老病死,无人能避开,只是如此再过数十年,身边已再无这般从年少时交往之人,那份无穷无尽的孤独就此而来。”
“你当如何?”
最后四个字如同钟声在宋穆耳畔响起。
于强者,这不过是一个简单万分的问题,强者言,斩断情欲和红尘,从此出世只寻文道,不做那凡人。
可真正到了一个人抉择之时,这一切却艰难万分。
宋穆一生走来,有苦难,但也有亲朋挚爱,人生已经算是圆满万分。
文道一途,尽头定然是孤独,宋穆心中有所准备,却并不觉得这一切会来的那么快。
岁月悠长,或许终有自己接受这一切的时候。
只是这一刻宋穆不明白,张策所言,究竟是要助自己斩断这一切,还是另有其意。
那张策似乎也看出了宋穆此刻的迷茫,却是释然一笑,忽而轻声说道。
“这或许不是抉择,后来人。”
“只是,我想要听听的你回答。”
“所谓半圣境界,近圣非圣,我们说到底是人。”
“那文道巅峰,要的是人,还是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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