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努拉图明知故问道:“齐真人所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我吧?”
齐玄素最喜欢用的就是单刀直入加开门见山这一招,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效果,所以此时也不会回避:“胡恩查文在伏法时曾交代自己的犯罪动机,他说人生两大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所以他立誓要毁掉塔万廷。”
玛努丹查将手中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放:“此等逆贼,死不足惜。”
齐玄素接着说道:“当然,这等狂悖之语有碍皇后的清誉,所以我下令严禁外传,只有我、皇甫真人、胡恩将军知道。”
“哪个胡恩将军?”玛努丹查问道。
齐玄素道:“当然是提督新西京军务的胡恩阿汗将军,他是个老成持重之人,当然不会对外乱说。”
乌努拉图举起酒杯道:“倒要谢过齐真人,我敬齐真人一杯。”
齐玄素却是一抬手:“皇后先不忙谢我,我还有一事要请教皇后。”
乌努拉图道:“请教不敢当,齐真人但问无妨。”
齐玄素道:“都说一面之词,不足为信。我想请问,胡恩查文所言,有几分可信度?”
乌努拉图还没说话,玛努丹查已经是勃然变色:“齐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玄素道:“我的意思是实事求是。胡恩查文的案子,对外宣称是叛乱,实则是叛变,出卖内部机密,甚至可以说是近几十年来的第一大案,性质和影响十分恶劣,当然要搞清楚,搞明白,不能有半点含糊。”
偌大一座宴厅,当然不是只有三人,还有负责服侍之人,大总管已经面露不豫之色,他从未见过如此傲慢无礼之人,西道门的人都没有这么大的架子。
不过他听说了,西道门的人同样要在这位道门使者面前低头,皇甫极这么高傲的人,也跟道门使者称兄道弟,据说这位使者在道门很有势力,西道门都不敢贸然得罪,所以他也只能忍着。
玛努丹查道:“齐真人,你方才说了,毕竟关乎皇后清誉……”
齐玄素打断道:“陛下!就算是平章大真人犯事,也要在金阙接受质询,如果此事真与皇后无关,那么皇后就更应该把事情说个明白,这样才是给皇后一个清白。若是一味遮遮掩掩,反而要让别人怀疑这里面有什么不可见人之事。”
玛努丹查满是怒气,再无方才的潇洒,瞪着眼睛与齐玄素对视。
很显然,在他看来,齐玄素简直是在羞辱他们夫妻二人,他作为一个好丈夫,他当然要为妻子遮风挡雨,这才叫男人的担当。
齐玄素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齐玄素不否认自己这样做很无礼,他也料到玛努丹查会不快,但他觉得玛努丹查不会当场发作。
其实齐玄素并不想与玛努丹查为难,只是在暗暗逼迫乌努拉图而已,待他把一些证据慢慢抛出来,玛努丹查的注意力就该转移到乌努拉图的身上,先前的那点不愉快也就无所谓了,说不定他还要感谢齐玄素。
结果是齐玄素失算了,玛努丹查不按套路出牌,当场就发作了。
乌努拉图根本不必接招,玛努丹查自己就跳出来给她挡下了。
这种反应放在一个普通男人身上,当然是合情合理。掌握了至高权力的皇帝,也可以不容许臣子有半分冒犯。
可齐玄素不是玛努丹查的臣子,而是天朝上邦的使者。玛努丹查也没有掌握最高权力,就算比傀儡皇帝强上一些,也没有想发脾气就发脾气的资格。
不管怎么说,玛努丹查好歹是位于权力中心之人,这点城府都没有吗?
齐玄素就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皇帝,这种人怎么成为皇帝的?陈书祯也比他强上几十倍。
难怪皇甫曦要来找齐玄素,她也知道自己亲爹不靠谱。
难怪西道门对玛努丹查的评价是无为而治,对于西道门而言,这样的人的确是最好的皇帝。
难怪乌努拉图动了做皇帝的心思,这种人都能做皇帝,那我也能。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走到这一步,齐玄素只得转变策略:“皇后,你怎么看?”
乌努拉图先是安抚了自己的丈夫,用手轻抚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才道:“难道受害者也有罪吗?查文认为是我们夫妻对不起他,那只是查文一厢情愿的看法,在这件事中,我们夫妻也是受害者。”
齐玄素道:“我没有要给谁定罪,我也没有说过类似‘一个巴掌拍不响’的话。就算皇后有错,那也不是查文犯罪的理由,我没有为查文开脱的意思。我只是询问皇后对这件事的看法。”
乌努拉图道:“我的看法是,一派胡言。”
齐玄素问道:“皇后没有对查文许下什么诺言吧?”
“当然没有。”乌努拉图斩钉截铁道,“胡恩查文丧心病狂,死有余辜,所言不足为信。”
齐玄素点头道:“这样最好。还有一件事,我要向两位通报一下,同样是有关查文的。根据绝圣堂掌握的情况,胡恩查文是苍鹭会的成员,并且代表苍鹭会与虫人合作,图谋不轨。正如两位所言,胡恩查文是最大的叛国者,所以我们怀疑,苍鹭会和虫人也参与了阴谋颠覆塔万廷的有关活动。”
玛努丹查压住了怒气,毕竟齐玄素是道门使者,不好得罪,问道:“虫人是什么?”
齐玄素大概解释了虫人的来历。
玛努丹查听完之后,立刻表态:“涉及胡恩查文,涉及虫人,苍鹭会必须严查到底。”
乌努拉图能够利用皇帝来做挡箭牌,齐玄素也能。
皇帝不是讨厌胡恩查文吗?齐玄素把胡恩查文和苍鹭会联系在一起,再加上谋反的嫌疑,皇帝自然要将苍鹭会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乌努拉图想劝都不好劝。
齐玄素也不打算给乌努拉图机会,紧接着望向乌努拉图:“皇后以为呢?”
乌努拉图沉默了片刻:“理应如此。”
齐玄素道:“据我所知,苍鹭会最近在新帕依提提异动频频,而且很多宗室成员都牵涉其中。”
乌努拉图反问道:“齐真人是怎么知道的?我和陛下一直在新帕依提提,却是从未听说此事。”
齐玄素道:“我自有我的渠道,只是关乎西道门机密,不便告知皇后。”
乌努拉图道:“不管怎么说,事关宗室成员,应该慎重。”
齐玄素又望向玛努丹查:“皇帝也是这样认为?”
玛努丹查看了妻子一眼:“理应如此。”
齐玄素说道:“当然要慎重,我的意见是,调一部分西天罡堂的人手进入新帕依提提,维护新帕依提提的稳定,保护皇室和宗室的安全,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不等玛努丹查说话,乌努拉图已经开口:“不妥!南衙禁军和北衙禁军已经足够,就没必要再让西道门过多介入了,以免造成混乱。”
齐玄素道:“如果北衙禁军和南衙禁军可以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捉拿苍鹭会的妖人,案情有重大进展,那么西道门可以不介入。可如果禁军们没有作为,为了塔万廷的安全和稳定,那么西道门就必须介入。”
虽然齐玄素的甲计划因为玛努丹查的搅局已经失败,但齐玄素还有个临时的乙计划,先通过胡恩查文把苍鹭会的罪名给坐实,然后拿苍鹭会做文章,逼迫乌努拉图自己打自己。如果乌努拉图不肯自己打自己,那就贻人口实,齐玄素直接强势介入。这个计划略显简陋,是没办法的办法。
乌努拉图还想说话,齐玄素直接提前打断:“这不仅仅是我的意见,也是西道门的意见。皇后可以不尊重我个人的意见,但必须尊重西道门集体的意见。”
这是道门一贯的话术,比如你可以不赞同我的意见,我们也允许有不同意见,但一定要服从道府的决议,保留意见,少数服从多数。
这件事当然没上黄金阙进行讨论,可西道门一定会支持齐玄素,不会拆台,说这是西道门的决议,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乌努拉图无话可说。
皇帝身边的大总管都快要忍无可忍了。
这个道士怎么能如此放肆?
可是看到皇帝和皇后的态度,还是只能继续忍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塔万廷和西道门,谁不是在道门的屋檐下?
齐玄素好像才是此地的主人,让人分外不爽,却偏偏没什么办法。
这就是道门的道士。
在塔万廷,已经是有所收敛了。换成是南洋诸国,齐玄素已经可以考虑换国主的事情了。
待到宴席结束,齐玄素起身告辞:“多谢皇帝和皇后的招待,这次的接风宴,我很喜欢。”
帝后二人已经没有送别齐玄素的兴致,只是让大总管代为相送,算是表达不满。
齐玄素并不在意这点小小的怠慢,不过也适当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直接越过前面引路的宫廷总管,径直向外走去,视这些宫廷规矩于无物。
大总管先是一愣,然后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紧接而来的又是深深的无奈和挫败。
如果齐玄素仅仅是个天人,那么他今天必然走不出这座皇宫。可齐玄素不仅仅是个天人,在他背后站着强大的道门,只要想到那庞大的“应龙”舰队,他就可以骄傲地挺起胸膛,充满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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