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总是忽略了一件事,齐玄素是愿意好好说话,而不是必须好好说话。他想要不讲道理,可以比李命煌之流更嚣张。
偏偏大部分人还奈何不得他。如今的齐玄素,还真就是道门大人物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甚至绝大部分人连挑衅齐玄素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很少出现某个公子倾慕张月鹿的风采然后跑到齐玄素面前耀武扬威的场面。
说得难听点,真有人想不开这么干了,随便胡恩阿汗就出手打发了,根本不必齐玄素出面。上一个有类似想法的大概是李天贞,然后被小殷用铁链拴住成了阶下囚,最后还是李长歌出面解决了这件事。
李长歌当然有资格这样做,可李长歌显然对张月鹿不感兴趣,且不说张李两家多年的矛盾难以化解,就是两人对道门未来发展的思路,也是天差地别,自然不会跟齐玄素争风吃醋。
至于裴神符,起初的时候,齐玄素只是不怎么恭敬,还谈不上不客气,毕竟是有师父、裴小楼、姚裴的面子,可是裴神符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七娘说事。
如果裴神符只是试图以言语攻击齐玄素,那么齐玄素不会怎么样,毕竟他一路从底层爬上来,吃人家冷脸子,被阴阳怪气,也算是家常便饭了,死不了人。可裴神符非要把七娘扯进来,那就是对子骂父了。
齐玄素自然不会给她好脸。
裴神符被气得不轻,齐玄素的口气俨然是抽空听下属汇报工作的做派,把她当成什么了?
齐玄素道:“怎么,不想谈吗?”
齐玄素还真不怕得罪师父东华真人,因为东华真人也好,裴小楼也罢,很少提起这个姐妹,东华真人作为舅舅,也没有与姚裴太过亲近,反而果断选择齐玄素。种种迹象都表明,兄妹之间多半是有间隙的。
齐玄素果断在言语中试探一下,谈起裴神符因为姚裴的事情而恨上师徒二人,裴神符也没有否认。
那么齐玄素心里就有数了。
这也没什么想不通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就成了别人家的人。
这让齐玄素想起一个笑话。
一位女子因为父亲欠钱还不上,无奈只好嫁给了债主。
新婚第一天晚上,女子对得意洋洋的新郎说:“我嫁给你,是因为我爹欠你的钱,你别太得意!”
第二天凌晨,女子睁开眼睛,摇醒熟睡的新郎,说:“我爹到底欠咱们多少钱?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现在看来,裴神符早已与裴家兄弟不是一条心了。
也许正是因为裴神符的改变立场,才间接导致了东华真人与姚家的联盟破裂,她本该是两者之间联系的纽带,不偏不倚。最后却彻底倒向姚家,导致纽带断裂,无法互信。
那么大失所望的东华真人自然要找个真正与自己一条心的接班人,而不是给别人做嫁衣。
这个人只能是齐玄素。
裴神符再一次平复心情,不得不说,她的养气功夫相当可以,调整心情很快,又变成那个冷漠威严的裴家主母:“齐玄素,你更像个李家人,说话阴阳怪气,做事肆无忌惮,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关键时候又能屈能伸了,身段柔软。”
齐玄素懒得接茬,直接说道:“裴神符,你到底姓裴?还是姓姚?”
裴神符眼神幽深:“你叫我裴神符,我自然是姓裴。”
“那也未必。”齐玄素道,“姚裴,姚裴,姚在裴前,按照儒门的规矩,夫姓在父姓之前,我还能叫你姚裴氏。”
裴神符冷冷道:“可现在已经是道门的时代。”
齐玄素道:“到底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裴神符终于不再试图在言语上寻找优势,说道:“那好,齐天渊,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齐玄素也缓和语气:“这是当然,裴师姑。”
裴神符道:“我这次来南洋,主要任务是巡视太平钱庄的南洋总号,配合道府的人事变动,清理各种弊端。”
虽然太平钱庄还是延用了过去的老名字,但性质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本质上是道门和大玄朝廷的中央银行,是为道门最高货币政策主管机关,也是制定道门货币政策的首脑,主导铸币和发行货币等职能。
在必要的时候,太平钱庄的最高决策层可以独立决策,拥有相当的自主权。
可以说,太平钱庄是一个独立体系,虽然要配合道门的各种重大决策,但在其内部人事任命上,金阙和内阁都无法直接插手,只能间接发力。
在制衡方面,太平钱庄的高层总共有七位辅理,三位出自道门,三位出自朝廷,一位出自皇室,这七个人全都是身居高位的要人,每五年轮换一次,可以连任。
七位辅理起初实行轮值首席制度,后来五代大掌教上位,进行部分改制,加强了道门对太平钱庄的领导,规定轮值首席和两位次席必须由道门之人担任,确保道门以较少的席位得到太平钱庄的绝对控制权。
同时增设首席秘书一职,负责日常事务,同时充当沟通者、召集人,虽然没有投票权,但有权将自己认为可能影响货币政策的重大事项提请七人议事关注。除此之外,首席秘书负责执行七人议事托付的其他事务,算是太平钱庄的大总管,服务于七人议事。
首席秘书的人选由首席和两位次席提名,然后由七人议事进行投票表决。结合首席和次席必须由道门之人担任的规定,那么首席秘书也必然是出自道门,再次加强了道门对太平钱庄的领导。
从道门的角度来看,五代大掌教的一系列决策都是大大有利于道门。也难怪大玄皇帝对于现状极度不满,说到底,第二道士还是不如第一道士。
重大决策时,七人议事采用合议兼表决制,一人一票,并且是记名投票,如果形成平票,那么首席拥有决定权。
如此一来,太平道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以太平道与大玄皇室的关系,皇室代表、勋贵代表、至少一位儒门代表都会支持太平道,再加上太平道自己的一票,太平道就拥有太平钱庄的决策权。所以三道之争,全真道和正一道联手在金阙占据优势,可在太平钱庄方面反而是处于劣势。
两大权力,一个是人事权,一个是财政权。
前朝地方督抚坐大,本质上就是朝廷无力平叛,只能把人事权和财政权下放给地方督抚,使其自行筹粮募兵,镇压叛乱,由此形成了藩镇格局。
人事权在金阙,财政权在太平钱庄。
这也是太平道看似处在劣势实则不落下风的原因之一。
如果正一道和全真道不曾联手,那么就是太平道独大,李家的嚣张并非妄自尊大。
现在轮到姚懿担任轮值首席,李长生和张无量分别担任次席,经由姚懿提名,七人议事投票表决,裴神符出任太平钱庄的首席秘书。
按照道理来说,太平道应该以绝对票数优势拿下首席秘书的职位才是,只是大玄朝廷的四位代表因为一些利益争执爆发了内斗,最后反而变成了平票的局面,姚懿行使首席权力,一锤定音,帮助裴神符拿下了首席秘书的职位。
这也成了太平道引以为恨的事情,据说国师曾经在私下里大骂儒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二百多年了,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裴神符作为首席秘书,差不多算是七人议事之下的第一人,类似上三堂首席,虽然不是参知真人,但胜似参知真人。
裴神符当然有资格跟齐玄素平等对话,齐玄素刚才就是故意扫裴神符的面子。
“齐天渊,我听说你打算撮合我的兄长和慈航真人?”裴神符终于道出了自己的部分真实意图。
齐玄素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裴师姑是听谁说的?”
裴神符道:“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齐玄素道:“裴师姑说笑了,且不说两位真人的身份地位,就说辈分,东华真人是我的师父,慈航真人是青霄的师父,我一个小辈,如何能决定两位长辈的终身大事?没有这样的道理嘛。也许有些六代长辈有这样的打算,那才是名正言顺,可我也不能左右这些六代长辈的意愿。”
裴神符道:“这种事情,不是辈分高就管用,还得看谁说话管用,我这个做妹妹的,还有麟阁这个做弟弟的,在我兄长那里,恐怕都不如你说话管用。”
齐玄素故作惊讶道:“有这么夸张吗?不要夸大其词嘛。”
裴神符有点不耐烦了,说道:“既然诚心要谈,就不要兜圈子了,南洋总号可以继续支持南洋联合贸易公司,包括各种优惠政策和特殊照顾,还是由以前的胡辅理负责,条件是……”
齐玄素接口道:“裴师姑不想多个嫂子。我师父没有子女,我又是个外姓人,不好插手你们的家事,裴麟阁是弟弟,性格比较弱势,要听姐姐的,其他人则是旁支。若是师父顾不上裴家的事情,就没人压得住你,毕竟你也姓裴,是过去的裴家大小姐,裴家便是你说了算。可如果多出个名正言顺的嫂子,还是个地位那么高的嫂子,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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