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兽见他逃脱,哪能轻易罢休,复又汹涌围上。沈默得了喘息之机,几个吐纳便已将真气恢复,随即气压丹田反身提刀劈了出去,当先的一头怪兽瞬间裂成两半。沈默身如狂风卷入兽群,七杀刀大开大阖,直杀得血流成河。
如此几个反复,沈默斩杀近百头凶兽,饶是他体魄强健功力深厚,杀到此时也已感觉双臂有些发酸疲软。同时让他微感诧异的是,他的精神意识却并没有因为身体的疲惫而感到紧张,随着手中七杀刀传来的怪异之感越发强烈,他的情绪反而逐渐亢奋,甚至在嗅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后,他的内心竟开始隐约涌出一丝奇特的意念。
那是一种他有生以来从未体会到的感觉——他的双臂开始发酸,脚步也不似先前那般迅捷,甚至呼吸也逐渐沉重,可他的心情却极为舒畅痛快,还有种只能从血腥里才能体会到的极致快意!
那是渴望鲜血,渴望从杀戮中得到快感的杀念。
沈默脑海里存留的理智却在不停警告他,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沈默暗自心惊不已,不知道一向并不好杀嗜血的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这种从前从未出现过的可怕意念。
沈默已经察觉到自己出了问题,可他却不明白导致自己如此反常的原因何在。是手中的七杀刀?还是受方才洞中浩大的法阵力量的影响?
沈默震惊之余,正欲收刀撤身先退,可却吃惊的发现,手中的七杀刀却好像不受控制的又一次挥斩而出,腥热的鲜血泼了他满头满脸,随即一种无比舒畅的快意感从他背脊窜涌全身,让他整个人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仅剩不多的理智下,沈默只觉心胆俱颤,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正在被另一种强大而陌生的力量操控着,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所有的一切事物甚至时间仿佛都被放慢了速度,以至于他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刀刃劈开怪物皮毛血肉以及筋骨时的触感。从那断裂的的躯体中迸溅而出的鲜血,在沈默眼里化为了世上最美艳的花朵。
他从那些凄艳却无比血腥的花朵中,感受到了此生最为强烈的快意。
那是种抛去了所有约束和自我、也最纯粹直接和绝对疯狂的极致快意。
沈默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那就是他在没有任何自主意识的情形下动用了鬼瞳之力。鬼瞳异能一直都是沈默身上最大的秘密,鬼瞳一旦开启,不仅能将自身的感知和视力提升数十倍,更能操纵别人的元神,让***纵元神的人在短暂的时间里成为任由他摆布的傀儡。而尽管经过多年的修炼,沈默已经能自如的控制那种可怕的力量,但对于他为何会身负鬼瞳之能,只到现在他也没有弄明白。而那身负超凡修为的元武宗,对于这件事也一直讳莫如深,只隐晦的对沈默说过一句话。
「你所拥有的某些东西,是你一出生就已经存在的。不论你厌憎还是害怕都无法改变,你能做的只有试着接受,并将之视为上天赐予你的礼物。」
所以后来沈默妥协了,既然自己找不到缘由,那他就只能接受。他也深知鬼瞳力量的可怕,所以绝不轻易使用。直到数日前与魔教崇渊还有阿闍绶真发生大战,迫不得已之下才连续使用了两次鬼瞳之力,险些就让魔教第二高手的崇渊丧命于七杀刀下。
而鬼瞳之力一旦开启,除了能大幅提升感知力和视力以及操纵元神外,功体也会受到影响,能让自身气血成倍增加,从而让人进入到一种极其「血勇」的亢奋状态,但代价就是如果时间过长,便会耗损大量的自身精气。
可此刻沈默从自身感受出的状态,却与之前鬼瞳的力量并不完全相同,他竟逐渐在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而他手里的七杀刀,此刻仿佛已经不止是一口能削铁如泥的宝刀,而是化为了某种拥有着灵魂的疯狂
嗜血的妖物,它驱使着沈默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挥出手臂,原本森森青冷的三尺长刀在不断飞溅的鲜血中变得凄艳血红,散发着恐怖的妖异光芒。
沈默想要停止这种不受控制的杀戮,可他仅存不多的清醒理智却在不断涌起的快感中逐渐被淹没,内心深处那一丝杀念疯狂膨胀,几乎就要让他忍不住纵声狂笑起来。
因为他从未在杀戮和血腥中体验过如此的疯狂和愉悦。
在沈默的视界里,眼前的一切都很缓慢,慢得从怪兽裂开的躯体中溅出的鲜血都仿佛能够在空中凝固。可在任平生的眼里,沈默在法阵力量重新汇聚的刹那,他忽然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的身形癫狂步法杂乱无章,沉着冷静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嚣狂冷邪的神态,以及无比嗜血的眼神,还有他手中那口无比妖异的长刀。
任平生看着沈默凌乱的身影在兽群中左冲右突,忽然神色大变。他眼力锐利,早已看出沈默看似被兽群围追堵截,实则却是兽群被他手中之刀逼得无法逃窜,他每一刀挥出,身上都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残暴气息,兽群当之即亡。这种无比突兀的变化与之前的沈默完全不同,让任平生顿时大感不妙,可他一时又看不出原因何在。
「小子,你怎么了?」
任平生大声出言提醒,却不料正身陷极致快意中的沈默竟置若罔闻。
随着沈默简单至极的横竖两刀挥出,将身前数头怪兽劈斩得四分五裂,就在血雨飞溅中,他身前兽群中一道白影疾窜而来,两团流光炸起阵阵雷电,闪电般轰向他当胸轰来。
那条白影速度纵然快得无与伦比,可在早已开启了鬼瞳之力的沈默的视线里,再快的速度都会变得慢上数倍,所以沈默早已凭借提高十几倍的敏锐感知提前察觉出危险并同时看到正是那朱厌的身影。可他此刻早已被杀念侵袭,意识中只剩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无尽杀意。沈默蓦地狂啸一声,浑身妖魔般的残暴气息陡然窜涌,随即他转胯旋身暴起,七杀刀挥出一道凄艳至烈的血芒,反手就向怒扑而来的朱厌斩去。
一人一兽登时如狂风疾雷般骤然冲撞在了一起!
凄艳的至烈之刀与雷电之力在交接的一瞬间,空气中陡然迸散出碎乱的狂飙劲流,地面顿时如滚雷落地般炸被起一连串暴震,掀起漫天土石尘烟。
在极度狂烈的交击中,七杀刀凌厉至极的凄艳刀芒势如破竹斩碎雷电,其余势丝毫未减,闪电般斩在了朱厌的胸腹之间,将它斩击向后倒飞出去。
朱厌一声厉叫,它白色诡异的身躯暴退掠出,胸腹之间隐约现出一条腥红的口子。朱厌体魄强悍有如铜皮铁骨,就
算任平生出手也未曾伤到它的肉身,却不料此刻竟被七杀刀斩出了一条伤口。由此可见,沈默方才那一刀是何等凌厉霸烈。
朱厌身躯受创,一时惊怒欲绝,但它忌惮七杀刀之利,不敢再继续攻击,身影一掠便窜入兽群不见。
同时间,沈默口喷鲜血惨叫一声,浑身电流乱窜,如同陨石般被轰得暴退数丈重重的摔倒在兽群中,几头怪兽被他撞翻倒地。
那几头凶兽被沈默身上残留的电流波及,登时浑身如火烧般焦糊,一阵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后齐齐毙命。
此时,石柱上数道凌厉掌印隔空袭来,将正欲趁机扑向沈默的数头凶兽劈翻在地,暂时解了沈默的逼命之危。
沈默瘫倒在地,仿佛奄奄一息。他浑身衣衫破碎电流乱窜,整个人就像是刚被烈火焚烧过一般触目惊心。
沈默在一刀斩退朱厌的同时,那无比强大的雷电余力却透过寒铁锻造的七杀刀瞬间由手臂窜入,雷霆霹雳般的轰在了他的胸膛上将他轰得倒飞而出。若非他仗着护体真气的防护和开启鬼瞳异能后暴增数倍的气
血加持挡住了一半雷电之力的致命轰击,只怕当场就会被朱厌那一击贯穿胸膛,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沈默虽未丧命,但在被雷电击中的那一刹那,他首先只觉仿佛被一堵重若万钧无比坚硬的墙壁迎面贯穿了他的胸膛,然后他的脑袋瞬间陷入一片空白。同时,炙烈的电流在他的身体里翻滚瓦解着身体,皮肤像是在烈火中被焚烧,浑身所有的毛孔都炸开,所有的血液都化为了沸水,全身的经脉筋骨仿佛根根断裂。最后,宛如千刀万剐般的巨大疼痛瞬间蔓延周身,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已经支离破碎了。
可他的右手却仍然紧紧握着那口无比妖异的七杀刀。
在难以形容的巨大痛楚的侵袭下,竟将他原本混沌模糊的意识冲激出一丝清明,他呕出一口鲜血,凭着本能想要起身,但浑身骨头却像散了架一样,只得挣扎着半跪在地。
任平生远看着沈默着般模样,顿时心急如焚,可此刻衡星仪已经开始运转到第六次,让他根本脱不开身,只能厉声喝道:「小子,快快起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
沈默以刀拄地,脑海里刚闪过如此疑问,就突然感觉自己昏茫炽烈的神识世界里,隐约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那条缝隙既像一扇古老而沉重门,又像一道深沉无底的深渊,伴随着一股无比强烈的剧痛从脚底直窜天灵后,那条缝隙竟像被两只看不见的手缓缓拉开了。
随后,他无比清晰和强烈的感觉到,神识深处缓缓开启的缝隙中,有什么存在苏醒了。
那像是一种比「杀念」更深沉更强大的意念,也像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和人格,正从他血脉中复苏、窜出、蔓延,让他虚弱的身躯重新获得了一种陌生而可怕的力量。
沈默无法看见,此刻的他双眼中的瞳孔正逐渐化为血红,他的身躯被自身散发出的浓烈狂气所掩盖,他乱发嚣张,形如狂魔!
仅存的一丝清明理智如同昙花一现,被突然苏醒的那股意念席卷淹没,沈默忽然缓缓站起,他双手捧着那口七杀刀,凄红的眼瞳闪烁着毫无温度的冷芒,七杀刀如同欢呼雀跃般嗡嗡颤动着,仿佛正在吟唱恭迎的赞歌。
周遭剩余的数十头凶兽,似乎也感受到了沈默身上散发出的可怕气息,噤若寒蝉般开始齐齐向后退去。
沈默忽然裂开了嘴,用一种宛如神魔般低沉的语气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杀,杀,杀……」
一个个杀字从他嘴里低沉的吼出,每一个字的语气中都仿佛带着亘古深沉的恶意。
那原本只是渴望从鲜血中寻求快意的杀念,已经于此刻转化成了「恶」。
那是一种根植于血脉中,最原始的恶念。
人之秉性,无非善恶。善恶本存乎一体,善盛则恶藏,恶起则善消,区别却只在一念之间。
所谓一念可成佛,一念亦成魔。
可在沈默意识形成的识海中,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的身体里,那股不是以外力侵入而是从他血脉里突然苏醒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座上古法阵中出现如此疯狂嗜血的变化?
他不想变成一个只渴望鲜血和杀戮的怪物,他需要找回自己的人性。
任平生吃惊的看到,状若狂魔一般的沈默,正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量无比艰难的抬起了手,然后用手指在他的额间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的眉心额头处,原本的那道伤口才刚刚愈合,此刻再被划开,顿时鲜血淋漓。随之一丝剧痛从沈默的眉心窜进了脑海,让他在已几乎完全疯狂的意识中拉回了仅有的一点自我神智。
任平生实在没料到在这关键时刻沈默身上竟会发生如此诡异变
数,当即心头一沉,不由暗自忖道:「难道这小子受那畜生一击,竟走火入魔了?」想到倘若真是如此,那本是自己一大助力的沈默,就将变成影响今晚事成与否的最大变数和威胁。
任平生顿时紧张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默。
沈默的确是因为受到了朱厌雷电之力的轰击才导致发生如此变化,但那并非走火入魔,而是雷电的轰击将他血脉中的某种力量彻底激活了。
就在此刻,由浩然之气汇聚而成的巨大钟形结界即将合拢,与地面上同样越发强烈的阵纹之力越来越接近,只要两者合二为一,伏羲十方阵就将重新开启封印之力,百年之封,尽归此刻!
而无论龙涎口地下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都将被这足以匹配天地伟力的力量再次封印!
突然,只听轰然一声大震,龙涎口中掀起滔天巨浪,随即一条庞大的身影破浪而出,腾空一跃便扑到了石柱之上。任平生正暗中观察沈默动向,闻声急忙回头一看,只见一条巨大的怪物以八条数丈长的粗大触须紧紧缠着大地之柱攀附而上,顷刻已至柱顶。任平生虽早料到龙涎口水底藏着凶猛怪物,但此刻一见竟是体型如此庞大的怪异之物,也是不由得暗吃一惊,他还未有所举动,那八爪怪物已怪叫一声,两条粗长的触须裹挟着巨力倏然卷出,直向他掌下的聚灵石卷来。
任平生眼中冷光暴射,怒然喝道:「好畜生,忒也大胆!」声出掌起,磅礴一掌就向那怪物卷来的触须击去。
然而就在任平生出掌之时,早已隐藏多时的朱厌终于寻到可乘之机,于兽群中身影一
闪便凌空朝着任平生身后飞掠而去。
这头上古凶兽,浑身冒着刺眼的电流和雷鸣之声,看样子已经是抱着拼力一搏的姿态了。
但就在朱厌猝然现身的同时,如同狂魔的沈默血瞳一闪,目光已经锁定了凶兽的踪迹,他嘴角裂开一抹诡异的弧度,口中再度迸出那个神魔般的低沉之语:
「杀!」
随着森冷残酷的话语,沈默脚下炸开两个深坑,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纵掠而起,他张开的双臂仿佛横生而出的羽翼,裹挟着狂怒的气流追着朱厌的身影而去。
朱厌的速度已经快极,可沈默的身影却更快更狂,空中仿佛只见虚影一闪,他已经追到了朱厌身后。
任平生磅礴一掌劲力如山崩海啸般倾吐而出,轰然击在两条触须上,但见黑色的汁液飞溅,两条触须瞬间化为两团碎肉。强悍的掌力冲击之下,整根大地之柱都为之一震,八爪怪物剧痛之下怪叫一声,庞大的身躯几乎从石柱上震落,那颗丑恶的脑袋一阵乱晃,似陷入了眩晕之中。
任平生暗自一惊,自己仓促之下竟忘了把握出手的力道,险些破坏了石柱的平衡。
就在任平生掌力尽吐之际,朱厌已经掠到了任平生身后不足五尺之处,它整个身躯已化为一团巨大的电流,任平生若不出手抵挡,就算他修为超凡,也绝不能以肉身硬扛这倾力一击。
任平生一掌护着聚灵石,另一掌正在轰击八爪怪物,除非他是神仙能背生双臂,否则绝无机会躲过此击。
任平生也已察觉身后有异,可他急切间已然没有时间做出任何反应,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狂疾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般猛然撞上了朱厌,将它撞得如同陨石般暴飞出十几丈,再轰然一声砸在山壁上。
朱厌身上强大的雷电在山壁上炸开,山壁硬生生被炸出一个大洞,碎石乱飞之中,整座山洞都为之轰然一震。
这是朱厌存活至今第二次被人砸进山壁,而且这一次的力量比任平生那一次强了十几倍不止,让它一时再也无法动弹,只能瘫软着从破碎的山壁间坠落。
可它那瘫软的身躯才坠落一半,一条狂暴人影就已经踏着阵纹的清光贴地激掠而来,那狂飙的身影过处,身后便被狂暴至极的力量余劲犁出一条深沟。只在恍惚一瞬间,人影已经掠到山壁之下,下一瞬里,他已经出现在朱厌身下的空中,口中冰冷低沉的吼出一个字:
「杀!」
杀声一出,血红刀光随着那挥出的手臂倏然化为残月形的数丈冷芒,挟着斩破虚空的狂烈之势自下而上地斜斩而起,闪电般从下坠的朱厌身上拦腰而过。
那条狂魔般的人影——沈默,不但完全没有受到方才和朱厌狂暴一撞中雷电袭身的影响,他的速度反而更快,出刀也更狂烈了。
朱厌浑身乱窜着雷电的躯体蓦然从腰间无声的断为两截,齐整的断口处喷溅出暗金色的液体,它没有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便在瞬间失去了生命。而那抹凌厉无匹的血色刀芒余势不减,竟轰然一声将山壁斩出了一道丈余长的缺口。
朱厌那两截残躯滚落,暗金色的液体和内脏散落一地,群兽见此,顿时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可聚灵石内的灵蕴实在太过诱人,它们竟再次蠢蠢欲动的朝着龙涎口逼近。
那条狂暴的身影没有任何多余的身法,就那么直挺挺的从数丈高的空中坠落,他双足落地的瞬间,脚下似难承其力,轰然炸出了两个深坑。
落地的沈默直挺挺站着,手中长刀斜拖着,他乱发狂扬赤目如血,整个人浮现出如山般沉重的气势。在肉眼可见的血雾蒸腾一般的狂暴气息中,他赤裸身躯的皮肤竟似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蓝黑颜色,肌肉精壮的身躯上,却又布满着凸起的一条条暗红色的血管和经络,血管和经脉中仿佛正有无尽的力量在极速窜动,让沈默的身躯凸显出一种诡异又完美的力感,仿佛他整个人都已经变成了力量的化身。
忽然,沈默挺直的身躯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量的垂软下去,他同时用力抓住了自己的头用力向外撕扯,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似在与什么东西对抗撕扯一样,他赤红的眼瞳忽明忽暗,喉咙里发出沉闷的低吼,表情十分痛苦。
「先……先生……!」
沈默突然费力的抬起头,口中隐约在喊着,他赤红眼瞳充满着茫然的神色,似在寻找着什么。
「沈默!」
目睹了这一幕的任平生大声呼喊,却突然整个人都僵住,他怔怔的看着那条浑身散发着神魔般可怕气息的人影,脑海中同时泛起一段极其久远的回忆。
「那是……混沌血脉的力量?」
任平生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疑惑,他表情古怪同时无比警惕的紧盯着那人影,双眉紧皱地喃喃道:「他怎么会有北荒蛮族的血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默,你到底是谁?」
任平生心中冒起一连串的疑问,可他根本没时间细想,就看见远处沈默忽然狂啸一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醉酒也似的双腿踏着沉重的步伐,病虎一样的朝着龙涎口缓缓而来,血瞳中暴涌着翻腾的恶意。
任平生脸皮一阵抽搐,他已经感受到了危险。
可就在此刻,龙涎口中再起变数,一条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在漫天的水浪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大地之柱前,随着一声如同牛鸣的怪啸响起,水浪中蓦然现出一张血盆大口,倏地一口咬在了八爪怪物背后。
八爪怪被任平生一掌断去两条触须,剧痛之下又被掌劲余波震得头晕目眩,它刚略有恢复,就被水中突如其来的血口咬中后背,顿时痛得怪叫迭起,缠着石柱的六条触须同时一松。
任平生心头一震,他虽自恃修为不惧任何怪异之物,但此刻衡星仪最后一次运转即将完成,封印重启已经到了最至关重要的一步,实在不容发生半
点意外。他冷眼一瞥,只见那条黑影只有半身探出水面,它全身黝黑,头如虎首通体覆鳞,身状如蛇粗若水桶,一对利爪同时深深陷入了八爪怪的后背。
「那是……龙?」
任平生禁不住心头一震,他虽早已从秘典记载中得知龙涎口底下存在着护阵灵兽,而经过他的猜测那灵兽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龙。世上有关真龙的描绘传说虽多,但真正见过龙的人却少之又少,久而久之,龙的存在就只限于传说了。
任平生当然也不曾见过真正的龙,
但他年超百岁,见识之广博非同一般,对于那传说中的龙的外貌形态自然早有了解,于是在仓促一瞥间看清了那条黑影的面目时,他才本能的闪过了那个念头。
只见那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怪物趁八爪怪吃痛松开触须之时,合抱粗的身躯突然在水中一阵剧烈翻滚,同时脑袋一扬,竟借势将比它体型更为庞大的八爪怪整个甩飞了出去。
未等八爪怪飞出龙涎口范围,那条怪物在水浪中倏然一翻,随即一条形如蟒蛇一样的尾巴从水中猛然卷起,瞬间就将八爪怪紧紧缠住,并顺势拖入了水中。
任平生趁机已经将那怪物形貌看得真切,暗自皱眉道:「原来不是龙,而是一条蛟。」他把那怪物与传说中龙的外貌一经对比,并立刻看出两者之间的区别,并由此肯定那并非是龙,而是一条即将成为真龙的蛟。
蛟与龙虽有本质上的不同,但都同样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异之物,世间极难得见。
据传,龙是由蛇变化而来的,其中过程十分漫长艰难,最开始蛇变蟒,蟒再变蚺,蚺又变蛟,蛟最后才成龙,而在这九个阶段中,每一个阶段至少需要五百年,之间还有无数凶险劫难。一条蛟若想修炼成龙,除了要经过数百近千年的漫长岁月外,最后还得要渡过天道降下的大劫,只有渡过了天劫,蛟才能化为真正的龙。但渡劫之时,如果没有大道机缘和造化庇佑,十条蛟中至少有九条会在渡劫中身死道消,所以人间便有「灵蛟时有,真龙难寻」的说法。
想起方才龙涎口深处涌出的嚎叫声与残肢断体,任平生不由暗道:「有这些东西存在,难怪龙涎口下会有那般激烈的厮杀。」敢情那八爪怪和黑蛟方才已经在水底深处与其他怪物经历了一场激烈厮杀,两者从厮杀中突围而出,才先后现身出来。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出现了一条黑蛟,任平生还是极为震撼,并迅速想道:「莫非这条蛟便是那护阵灵兽么?」
任平生正暗自猜想,水中那条蛟早以用足有数丈长的身躯将那八爪怪物紧紧缠住并迅速绞紧,只听得噗噗数声闷响,八爪怪庞大湿滑的身躯竟被硬生生绞成了三截,而后黑蛟血口再张,直接将八爪怪那颗恶丑的脑袋被一口咬得稀烂,黑色的汁液飞溅中,八爪怪破碎的身躯掉落水中。而黑蛟随即一头扎进了水里,浑身覆满着黝黑鳞甲的粗长身躯搅起阵阵水浪,声势好不惊人。
下一瞬里,水浪炸开,黑蛟再次窜出水面,迅捷无论的卷掠到龙涎口岸边。岸边早已聚集了剩下的数十头凶兽,一见那黑蛟狂风般掠卷而来,一种源自于血脉中对于天敌的恐惧骤然升起,逼迫得群兽疯狂逃散。
但那黑蛟去势何等迅猛,眨眼间就已经窜入兽群,群兽早已惊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发起任何反抗。就见黑蛟迅猛矫健的巨长身躯在兽群中一阵来回狂卷扫荡,直如狂风过境,顷刻间便将数十头凶兽卷扫得血肉模糊筋骨尽断,山洞内立时惨叫声此起彼伏,兽尸四散抛飞而落。
任平生冷眼俯瞰,见黑蛟须臾之间便将一众凶兽尽数灭杀,一时难免心头暗震,认为黑蛟是护阵灵兽的念头又加深了几分。
同时,耳中传来沉重如雷的脚步声,任平生在
转头一看,只见远处沈默拖着那口妖刀,身形如醉酒般摇摇晃晃的正朝这边走来。
沈默与龙涎口相隔不过十几丈的距离,可他的脚步却异常缓慢沉重,每一步踏下,脚下都被踏出一个深达半尺的脚印,而他的表情更是复杂难言,时而痛苦无比,时而狂乱阴冷,如血的眼瞳里同样迸闪着时而迷茫时而暴烈的诡异之色。
任平生脸色同样凝重,他无法预测沈默的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他也根本无法肯定此刻的沈默到底还是不是之前的那个沈默。
此时,衡天仪最关键的第六次运转已经转到了一半。山洞地面虚空浮现的阵纹之象正在逐渐收拢着璀璨的光华,形成了更为清晰而厚重的阵势。龙涎口周围,巨大的金色钟形封印也渐渐凝聚,衡星仪上无数古老的符箓图案在钟影上浮现汇聚,并沿着衡星仪的运行轨迹而运行,就如同两个符箓图案形成的衡星仪正包裹着钟形封印,让山洞内的天地之力更加恢宏磅礴。
忽然间,山洞百丈上方之处,圆月已渐渐偏离缺口位置,随即夜空再现异象。
高耸入云的天柱山顶,忽然突兀地汇聚起一团团无比厚重的翻滚黑云,黑云之间沉雷滚滚,无数条粗大的电流在云层中纵横炸裂。顷刻之间,法阵世界中天摇地动狂风呼啸,直似天劫将临。
任平生抬头仰望之间,骤见如此天象,心跳陡然加快,同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自天柱山顶磅礴压来。
任平生早已汗浸衣衫,他无比凝重的脸庞透着苍白之色,显然已经疲惫不堪。可此刻他的目光却无比清冷坚定,因为百年的等待,终于要迎来成功的一刻了!
就在这时,灭杀了一众凶兽的黑蛟,突然长鸣一声回身窜入水中,再现身时已到了大地之柱下方,它黝黑如蟒的身躯迅捷无伦的缠住了石柱盘旋而上,顷刻就到了柱顶。
黑蛟高高仰起那颗斗大如虎的头颅,粗长的身躯宛如一团黑云将整个柱顶完全罩住。它忽然缓缓压低身躯,用那两只大如海碗迸闪着淡蓝色瞳光的眼睛直直盯着任平生,鼻孔里喷涌出的浓重血腥气息吹得任平生满头长发乱舞。
任平生虽有绝世修为,但与传说中的蛟龙如此近距离相对,还是禁不住浑身绷紧,背脊微微发寒。他微微抬头,双眼同样迸射出冷电般的目光毫不相让的与黑蛟目光相接,无形中散发出绝代神人的不世嚣狂神采。
似被任平生不世气势所惊,黑蛟眨了眨眼睛,然后缓缓的往后缩了脑袋,可它的两只眼睛,却始终盯着任平生掌下那颗依旧源源不断散发出无比强大的灵蕴之力的聚灵石。
任平生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黑蛟,依旧一手压着聚灵石,空着的一只手早已暗中聚起了真力,只要黑蛟稍有异动,他便能立刻出手。
任平生忽然心头微震,他已经从黑蛟的眼神里看出了贪婪的神色。但他不明白,眼前的黑蛟既然已经动了贪念,为何好像又很犹豫不决的样子。
天柱山顶,无比厚重的黑云忽然开始不停涌动,云层中炸裂的闪电与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激烈交缠,随即竟开始缓缓汇聚成一股无比巨大的云柱,并朝着那道缺口位置压迫而下。
这已经不是普通寻常的异象,而是真正的天道大
劫!
倘若沈默还保持着清醒的神智,那他一定会极度震惊,龙涎口之下到底封印着什么样的存在,需要依靠如此强大的法阵之力和天道大劫才能将之镇压?
可现在的沈默,已经化为了至强至横、至邪至狂的化身。
他正朝着龙涎口缓步而来。
就在天劫开始汇聚的那一刻,沈默的神态再变,身形和步伐忽然已不再虚浮沉重,他的双眼暴射出汹涌恶意,疾如闪电狂风似的向龙涎口暴掠而去。
当他的身形开始冲起的瞬间,强大的阵纹圣光仿佛都为之颤了一颤。
就在此时,黑蛟眼中忽然凶芒暴闪,它蓦然扬起头,冲着缺口上空那道巨大的劫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啸。
厉啸冲天而起,顿时山洞震颤如起雷鸣。
天道劫云似有感应,翻滚的惊雷与无数条粗壮炸裂的闪电瞬间汇聚成一条气势磅礴的刺目光柱,光柱犹如巨龙围绕着劫云之柱极速下坠,在空中冲撞出一圈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流涟漪,夹着震耳欲聋的雷鸣,直朝天柱山汹涌轰落!
突然间陷入无比暴怒的黑蛟,凌厉的目光中竟闪过一抹畏惧之色。
与此同时,沈默狂暴的身影掠空而至,一道妖红刀芒从他腰间飞出,带着撕裂空气的狂烈之势倏然斩向了那条黑蛟!
任平生大吃一惊,脱口厉喝道:「住手!」掌随声起,磅礴一掌化为一道巨大掌印,裹挟着撼天之威轰然劈向了沈默。
任平生情急之下不由得悍然出手,一是认为黑蛟极有可能是护阵灵兽不可轻易伤损,二是担心失去神智的沈默会破坏大地之柱。
因为他知道沈默这一刀如果斩中了石柱,那今晚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就算是以天外陨石所铸成的大地之柱,都难以承受那一刀的暴烈之锐。
可就在任平生出掌之时,黑蛟忽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口尖利獠牙,猛地就向掌下的聚灵石咬去。
这一口若是咬中,只怕任平生半个身体连同聚灵石都将会被黑蛟一口吞下肚去。
任平生脑海里轰然一炸,整个人瞬间一片冰冷,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也来不及撤手。
他若撤手,聚灵石势必就会被黑蛟夺走,百年等待的封印之阵也必将功亏一篑。
他千算万算步步谨慎,到最后竟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变成如此局面。
原来这黑蛟并不是真正的护阵灵兽,它也只是觊觎聚灵石无上灵蕴的凶兽之一。
强若绝代之人的任平生,曾经的天罗族不世武君,此刻面对着眼前这致命之局,也只有徒叹奈何!
可就在黑蛟血盆大口即将咬中任平生的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龙涎口中翻起滔天水浪,随即黑蛟突然厉吼一声,斗大头颅突然被另一张血盆大口倏然咬住!
一连串的意外来得太快,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内发生。
任平生双眼暴睁,仓促间只看到黑蛟半个头颅都被那张突然出现的血口咬住,并将它硬生生拖离了石柱。
间不容发之际,任平生看到那突然出现的血盆大口,竟是一条与黑蛟相同的白蛟。
唯一不同的是,这条白蛟的额头,多了一个暗红色的独角。
相同的时间中,任平生那恢宏磅礴一掌隔空劈出,轰然击在了已然掠近石柱的沈默身上。
撼天掌力击中沈默之际,刀芒破碎,空中发出一声暴震,顿时罡劲狂荡,沈默周围空间仿佛瞬间扭曲,层层雄浑无匹的劲力在他的身形前冲撞出肉眼可见的气机波动,沈默瞬间被轰得暴退四五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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