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李怜词总会被他的那位堂弟叫到御书房,并与之对弈。
时间一般是在午后申时,因为需要处理政务,所以每天,皇上只有在这段时间里才能够得以空闲。
可作为分享了皇上的私人时间,并被他叫到身边的近臣。李怜词却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欢喜还是应该忧虑。
毕竟他的这位堂弟,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也不是什么仁君。
而是一位能够让一堂的朝臣,都对之毕恭毕敬且谨言慎行的强权君王。
虽然由于其继位的时间尚短,前前后后甚至不足五年。所以仍未能评价他到底是一位贤明的君主,还是一位昏庸的暴君。
但是当朝行使的一些君王训诫,却也堪称荒谬怪异,任性偏执。
譬如,若非君命臣子不可窥视圣颜。不然轻则敲打警示,重则调度降职。
还有深宫苑内,革除了所有的宦官,驱走了所有的男人。并下令非受诏不得近殿,非紧要不得献言。
如今整个皇宫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隐隐约约,密不透风。
这样一个让人猜不透心思的皇帝,再加上先皇留下的严苛律法,时局动荡的风雨飘摇。
当下的朝臣虽不能说是人人自危,但也算是忧心忡忡,瞻前顾后了。
“堂兄,到你了。”
随着一颗黑子被放下,随着一个青年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
李怜词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此时的他,就正在和当今的天子对弈。
坐在他对面的李稚,穿戴着一如往日的服饰,金刺黄袍,珠帘遮面。
因为不能直视龙颜,所以旁人几乎看不清他的相貌,更看不清他的神情,这使得这位天子似乎总是无悲无喜。
毫无疑问,此刻坐在李怜词面前的,就是王戊所熟悉的关月之。
可她却根本不叫什么关月之,而是李怜词所念及的李稚,也就是当朝皇上本身的名字。
先皇早年的弃子,李稚李孝亲。
现在想想,这名字还真讽刺。
孝亲孝亲,到头来却成了夺嫡之争中活着的最后一个人。
身为皇室代罪的外戚,李怜词自然是无权过问皇子之间都发生了什么的。
但六个皇子的早逝,显然已经说明了太多的问题。
听说其中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每每想到此处,李怜词都会觉得心寒。(详见第七十九章。)
李稚的年纪,也就和他的弟弟李怜曲差不多。
可对方,却已然经历了许多寻常人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着实不假。
何况他面前的帝王,因为早年弃子的经历,性格还十分多变且不好相处。
故而当下的李怜词,确实可以说是心情复杂。
如果有得选,他其实并不希望自己过多的进入皇上的视野。
“陛下,您唤我李书运就好。毕竟君臣有别,微臣身为法理寺的书运,更应恪守礼法,不敢在陛下的面前自称兄长。”
礼数恰当地低头说着,李怜词又抬手落下了一枚白子。
“而且陛下的棋力日益精进,微臣总要思索再三才敢落子,还请陛下宽宏体谅,稍稍地等臣一等。”
不得不承认,李怜词确实很擅长揣摩人心。对无为者进取,对霸道者迂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归根结底,这或许就是商人的天性,欺夺懵懂,投机事端。
不过现在的他,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改变。
因为有一个古怪的乞丐让他认识到了,这世上确实有一种人,可以身怀利器但不起“杀”心。
“呵呵。”浅浅地勾了勾嘴角,关月之,也就是李稚倚靠在座椅上,笑着说道。
“堂兄,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我最喜欢你做事谨小慎微的样子,可你怎么就大胆了一回呢?”
李怜词到底做了什么,足以被称之为大胆。
李稚没有明说,但他俩都很清楚。
无论是私自招揽绝顶高手,还是企图把对方以丫鬟名义藏在家中,亦或者是隐瞒朝廷要犯的踪迹去向。
此般种种,对于戴罪之身的李家来说,都算得上是大胆得不能再大胆的事。
李怜词想要为李家藏匿手段,这和供养私兵可没有什么差别。
对此,他也没有多做辩解,只是平静地低头审视着棋盘。
“陛下准备如何处置我,微臣都没有半点怨言,但还请陛下,看在祖辈的份上,放李家一马,微臣自当感激涕淋。”
见李怜词沉默的样子,李稚收敛了笑容,随即又沉吟了片刻,举棋走了一步。
“祸不及家人,而且你身为困兽,欲放手一搏,虚张声势为家族谋求前路的作为我并不鄙夷。以后你就替我做事吧,我命人押你进京,看似责罚,实为调度。朝堂中有人不听话,法理寺站在中间摇摆不定,你要以身作则,帮他们看清事态。放心,我和父皇不一样,不在意从前的事,只在意以后。”
又是几轮交替过后,一个宫女装扮的女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来的人正是小锦,在走进了御书房之后。
她先是看了李怜词一眼,接着才走到了李稚的身边,屈下身子并小声地说道。
“陛下,有您的信。”
“如此,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明白自己也该走了的李怜词,恭敬地抱手行了个礼。
“陛下请放心,您的话,我自当谨记,不敢怠慢。”
“嗯,下去吧。”
淡然地挥手示意着,李稚转而便从小锦的手中接过了信封。
待到李怜词退出了御书房以后,那封信也已经被拆了开来。
这封信,是负责与王戊交接情报的暗子寄回来的密信。
“哦,王戊已经混入蓝花巷了吗?”
一边看着信上的内容,李稚一边喃喃自语着。
“她还跑去,做了什么雁飞楼的花魁?”
目至此处,李稚的眉头乃微微蹙起。
“是,雁飞楼是白嫡承办的戏酒楼,戏酒楼的寓意是,卖戏不卖春的酒楼。”
小锦留心地帮王戊解释了一句。
“那也不过就是些陪笑的戏子而已,哼,倒是还挺适合那个狐媚子的。”
是啊,王戊不就是一个擅长撩拨人心的妖精吗。
弄得李稚的心思都被其勾走了一分,当花魁还真没辱没了她。
不过一想到,王戊会对着一堆陌生的男人卖弄风情,李稚的心里就是阵阵的不爽。
“她还跳舞,她都没给我跳过舞!而且这糙人会跳什么舞?”
“啧,她已经是名满扬州的花魁了?”
“齐王府还收藏了描绘她的画作,甚至日日观摩?”
“好好好,天天留恋于烟花之地,这齐王也算是废了!下半年,派给齐王府的税收加三成!三成官银,我要他的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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