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人闯进了户部,抓走了海瑞。”
李芳急忙把刚收到的消息禀告给裕王,随后就双手低垂等待裕王发话。
不过却没有等来裕王的回应,等他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裕王已经双眼迷茫看向前方,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魏广德此时的表情也很是严肃,嘴巴却紧紧闭着,一言不发。
上次魏广德说那话的时候,李芳不在场,所以他并不知道逮捕海瑞对皇帝,对裕王代表着什么。
两个人的这幅表情,让李芳一时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良久,裕王回神以后,他已经没有心思和魏广德继续聊什么。
魏广德见机也果断告辞,离开裕王府。
随后两天,魏广德散衙后也不断拜访在京的老乡,可说实话,还真找不到合适进入都察院的人。
是的,他虽然说让陈以勤和殷士谵推荐人选,可他也没有闲着。
大家都是裕王府的人,有油水自然也要一起分享。
只是可惜,没合适的,他也只能放弃。
他不怎么上心都察院空出的左都御史一职,其实也是没有办法。
那些够资格的人,资历威望都比他高,都是前辈,让人家怎么放下身段和他拉交情。
“王廷.”
不过三日,裕王府李芳派人给他送来一张条子,上面有陈以勤推荐的一个人,现任南京礼部尚书王廷。
陈以勤是四川南充人,王廷也是。
不过,按照陈以勤是说法,这王廷也算是他的一个长辈,曾经教导过他读书,也曾经在他初入仕途时提供便利。
好吧,如果陈以勤或者王廷以后成为大明朝堂上的风云人物,所谓乡党其实就是这么来的。
王廷字子正,号南岷,四川南充人。嘉靖十一年进士,历任户部主事、亳州判官、苏州知府、右副都御史、南京户部右侍郎,在南京礼部尚书职位上呆的时间也不短了。
这个人选,也是裕王府综合考量后选出来的,认为比较合适的人选。
其实,裕王府把消息知会陈以勤和殷士谵后,他们都向裕王府报了几个名字,只不过裕王府也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王府里也要比较一番。
总不能因为他们的关系,推出一个不合适的人选吧。
“人在外面吗?”
魏广德看完信笺就问道。
“回老爷,人还等在外面。”
芦布低声道。
“你去告诉他,可以。”
魏广德对芦布说道,随即就拿起桌上的书稿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芦布得了魏广德的回话,也退出值房,去前面回话去了。
只是在打发走裕王府內侍后,芦布并没有转身回到校录馆里,而是走到街角一处小吃摊上,买了点吃食,这才晃晃悠悠回到校录馆。
下午,西苑永寿宫中。
嘉靖皇帝此时脸色有些蜡黄,斜靠在御座上,御座上摆放着一张小几,一张条子摆放其上。
“王廷是当初徐阶推荐的吧。”
嘉靖皇帝沉默许久,终于出言打破了殿里的沉静。
“是的,当初王廷因淮安大饥荒,他和巡按御史朱纲奏请留下商税做军队的粮饷,被陛下下诏严厉申斥过。
给事中李邦义因此弹劾王廷不知道变通,还是原吏部尚书严讷替王廷辩护,才得解脱。
之后,是徐阶举荐由他出任南京礼部尚书,陛下就答应了。”
一旁的黄锦急忙把王廷往事简单说了一遍,随即就垂头不言。
“想法是好,可却不得要领。”
嘉靖皇帝摇摇头,叹口气说道:“拘了他这些年,本事还是没写好。”
黄锦知道皇帝话里的意思,可他不敢接腔,甚至都不敢抬头。
“这主意是谁给出的?高拱吗?”
说到这里,嘉靖皇帝就摇摇头,“这不是他的风格,若是他有此心,肯定是推他的人,而不会是王廷。”
“这几日,就是前两天裕王曾经召魏广德去过裕王府议事,之后也只是殷士谵每日上午去王府,下午就离开了。”
黄锦答道。
“是他啊,没有根基的小子,倒是机灵,可惜没人带。”
嘉靖皇帝随口评价道:“不过这样也好,不是谁家的党羽,也能一心为裕王出谋划策。”
“这样的臣子应该才是最好的臣子吧。”
黄锦鬼使神差说道。
“好是好,可就是用起来有时候会有麻烦,下面能使唤动的人不多,做事多有拘束。”
嘉靖皇帝淡淡说道,“让他们长点教训也好,这事儿就这样,等奏疏上来就直接批红吧。”
“皇爷,这样徐阁老那边.”
黄锦有些迟疑道。
“我还在,要是他不知道规矩,就别干了。”
嘉靖皇帝淡淡说道。
官职,对于天子来说算什么。
不管是内阁首辅还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不过就是一道圣旨的事儿。
六科里面,真正不懂事不听话的人,早就被他打发的远远的,难道皇帝真愿意给自己找不自在。
“那海瑞”
“朕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你也别想着替他求情,审不出什么就先关起来。”
黄锦看皇帝这会儿貌似心情不错,所以想到近期朝里的言论,也想着试试给海瑞求情。
只不过貌似嘉靖皇帝对此很上心,直接打断他的话,把他的意思否掉。
黄锦知道事不可为,自然也不会主动触霉头,当即闭嘴。
反正只是关起来,又不是要杀头,人只要不死就还有机会。
“小春子现在是什么官职?”
片刻的沉默在嘉靖皇帝问话中被打破,没头没脑的问题让素来敏锐的黄锦也一时有些发愣,没明白皇帝话里的意思。
“张时春。”
嘉靖皇帝看黄锦抬头有些发愣,又提醒道。
“他现任锦衣卫都督签事。”
张时春他当然知道,曾经做为锦衣卫百户随驾掌鸾仪的人。
“听闻京师中近来鸡鸣狗盗之辈甚多,让他提督京城内外巡捕一职,务必肃清宵小。”
嘉靖皇帝继续说道。
“遵旨。”
黄锦急忙答道。
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奇怪,以往这些事儿,都是都察院的人报上来,嘉靖皇帝才会安排人去清理街市上的混混。
皇帝嘴里鸡鸣狗盗之辈,从何说起。
不过皇帝已经下了命令,自然就不是问题,就算京城很安定,那之前也肯定是不安定的,需要张提督整肃一番。
“冬至快到了吧。”
嘉靖皇帝沉默一阵后又说道。
“是,礼部应该很快会上奏请示冬至大朝会的安排。”
黄锦躬身说道。
“按往年惯例吧,让朱希忠领班叩拜就好了。”
这次,黄锦没有马上答复,而是保持躬身的姿势,继续等待。
果然,片刻后嘉靖皇帝又说道:“遣玉田伯蒋荣、彭城伯张熊、成安伯郭应乾、清平伯吴家彦祭八陵,都督佥事沉至祭恭仁康定景皇帝,中官祭恭让章皇后,都指挥同知王极祭孝洁皇后、哀冲、庄敬二太子陵坟。”
就在黄锦准备答应的时候,耳中又听到嘉靖皇帝接下来的话,“让裕王也去,祭拜他两个哥哥。”
黄锦惊讶抬头看了眼嘉靖皇帝,此时嘉靖皇帝已经低垂着双眼,似乎在小憩。
话犹在耳,黄锦只是弯腰,随即就退出大殿,去外面传达陛下的旨意去了。
裕王府现在消息可算是灵通,内廷发生的事儿,只到晚间便传到裕王耳中,虽然此时旨意甚至都没有到礼科,他就已经知道了。
父皇让他出城去祭拜两位太子哥哥,裕王自然不会不愿意。
实际上,明朝的王子过的日子并不好,最起码没有旨意他们就出不了京城,和各地藩王府的情况大差不差。
仿佛是被关在鸟笼里的小鸟,只有在主人把鸟笼打开放出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有片刻时间可以离开鸟笼。
但是天高海阔,他们也不能自由翱翔在天宇之下。
“父皇身体如何?”
裕王也不知道是想起离世的两个哥哥还是其他什么,此时眼角微微有些发红。
“据说,前些日子还好,虽然没有离开永寿宫,可还能在宫里走动,这两日殿门都没有出,据说感觉身子有些疲乏。”
李芳小声答道。
刺探皇帝身体,这绝对犯忌讳,所以他答话的时候非常小心谨慎。
好在此时屋里只有他和裕王两人,再无旁人伺候,否则他是绝对不敢答话的。
“另外,陛下晚些时候还向内阁下了条子,让阁臣轮番入直西苑。”
这本该让裕王震动的消息,此时在裕王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什么变化,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样。
不过,李芳心里隐隐也有了一些不安的感觉,似乎正有大事要发生般。
裕王,今日的反应太不同寻常了。
似乎,不应该说是今日,而是这段时间都这样。
不两日,旨意传到裕王府,裕王接旨后随即安排人准备行程,随都指挥同知王极出行祭拜。
在他们离开时,裕王只是给魏广德递了个条子,就随着车架出城而去。
数日之后,裕王终于完成祭拜仪式,踏上回京城的路途。
这段时间能够出城,在京城外走走,让裕王心情轻松了许多,没有在京城里那种压抑的感觉。
父皇安排的重任完成,裕王也不再坐进车架里,而是骑上一匹马,直接带着一众王府侍卫在乡野里跃马奔驰。
这就是魏广德说的疾马扬鞭的感觉吗?
真好。
皇宫和裕王府里其实都有马场可以跑马,可在外面驭马奔驰,那感觉还真不是宫里能感受到的。
至少,裕王很喜欢这种感觉。
车队渐渐靠近京城,远处一匹快马奔来,马上坐的是一个小校穿戴的人。
很快,来人就被王府侍卫远远拦下,裕王在此地骑马,自然不会让闲杂人等靠近。
只是很快,那人就被王府侍卫带了过来。
“殿下,是王府里送来的消息。”
侍卫从那人手里接过一个信笺递了过来,经过內侍之手才传到裕王手中。
打开一看,裕王就是一惊。
自己离开京城不过数日,京城里还真又闹出幺蛾子了。
“胡应嘉,呵呵.”
裕王还是在口中念道着这个名字。
前几日他还才知道有这么个人,没想到这么快他又跑到自己眼前。
信笺看完后,裕王直接收入怀中。
远处车队已经追了上来,裕王挥挥手说道:“回吧。”
随即,马队转向冲着车队跑去。
嘉靖四十五年十一月乙亥,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等论劾大学士高拱不忠二事。
一言拱拜命之初即以直庐为狭隘,移其家属于西安门外夤夜潜归殊无夙夜在公之意。
二言皇上近稍违和,大小臣工莫不吁天祈佑、冀获康宁,而供乃私运直庐器用于外,似此举动臣不知为何心。
半月前,胡应嘉、魏时亮等人才弹劾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永明,虽然弹劾失败可也把张永明气出一场大病,此后连上四次乞求致仕养病的奏疏,终于才被嘉靖皇帝同意下来。
虽弹劾失败,但却依旧取得了胜利,似乎壮大了胡应嘉等人的私心。
这次,他们把矛头又指向了性格刚烈的高拱,指责他入直以来不忠之事,一时间让朝野上下微微震动。
虽然心中恼怒,高拱在遭遇弹劾之后也只能立即回家,不过他却不会回家就病倒,遂了二胡的心意。
当日在家就洋洋洒洒写下辩词递送进宫。
“臣蒙皇上隆恩进阁入直,赐以直房前后四重为楹十,有亡前此入直之臣并未有此而臣独得之,方自荣幸以为奇遇,令乃谓臣嫌其狭隘,岂人情乎,缘臣家贫无子又鲜健仆,乃移家就近便取衣食而久侍。
皇上之计不意科臣借此诬臣私出,皇上试一问禁中内臣官校其有无灼然可知矣,在直诸臣每遇紫皇殿展礼必携所用器物而去,旋即移回,相率以为故事。
而科臣又借此诬臣移之出外尤为不根,今臣日用常物咸在直房,陛下试一赐验其有无,又可睹矣。
应嘉前此本无怨于臣,每见亟称臣为大才,近因臣亲工部左侍郎李登云被应嘉劾罢,应嘉疑臣恨之,遂乘间论臣,夫臣才德浅薄不堪重任,若以只不堪论去,宜也。
而以为攻之不力则去之,不果,遂尔污蔑不遣余力,本忌臣之入直而乃以为出直昔则称为大才,而今则论为非才情态及覆如此推。”
对此,嘉靖皇帝并未给他们双方继续攻讦的时间,直接在高拱辩词中批示“拱职依旧”。
胡应嘉等人这次弹劾,终于还是让魏广德深深忌惮其此人。
心黑,会抓机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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