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心宅院。
烛火摇曳,映出两道相坐的身影。
木炭烧至滚红,沸水倒入茶壶,细茗浮起,娴熟的茶艺令人赏心悦目。
人美,茶香。
“十三娘来得正好,这是你最爱喝的茶叶,我刚托人从江南带回来的,你快尝尝。”挽心葱葱玉指端起茶瓯放到十三娘跟前。
十三娘嘴角含笑,浅抿一口,微阖双目似在回味,少顷,赞道:“阿茶的手艺见长,泡茶的水更是难得,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玉泉山上的泉水。”
“还是十三娘厉害!”
挽心笑嘻嘻道。
哪成想。
十三娘瞬间板起脸,手中的绣花扇拍了下挽心额头,嗔怪道:“玉泉是宫廷御用的泉水,茶叶从江南带过来,你身体抱恙,还出门乱跑。”
她对挽心甚为了解,这两样东西,哪个不需要出门跑一趟。
“哎哟。”
挽心娇呼一声,委屈道:“十三娘不是好久没喝这茶了,最近外邦使臣来的多,玉泉水的交易比以往要宽松许多,我想着买点专门泡给你喝。”
她是真的心里委屈,昨天拿完药材,便想要托人买一坛玉泉水,哪成想回来的时候,遇到壮汉图谋不轨,差点失了清白!
另一方面,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虽说玉泉水乃皇宫御用,但只要有钱、有需求,再难的东西也不难弄到手。
那副委屈的表情与神态当即让十三娘心疼起来,握住挽心的手掌,叮嘱道:“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老毛病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挽心敛下心绪,露齿一笑,好奇道,“十三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你说呢?”
十三娘白了她一眼,摇了摇绣花扇,“春月楼的花魁、摇钱树抱恙在家,我岂能不来看看。”
“嘻嘻,十三娘最好了。”
挽心顺势抱住十三娘的臂膀,显得俏皮可人。“明天我就能回春月楼了。”
“差点被你这小妮子拐跑了。”
十三娘忧心忡忡道:“昨夜有没有一名凶巴巴的锦衣卫副千户来找你。”
凶巴巴的锦衣卫……
挽心微愣,眸底似有道矫健身影浮上。
“嗯,有。”
“他们说曲布死了,还询问你的踪迹,可把我吓了一跳,那可是锦衣卫!”
十三娘拧着眉头。
“可能是因为曲布身份特殊。”
挽心笑着宽慰道:“十三娘放心好了,昨夜只是寻常的问话,与我们没有太大关联。”
“哎,想不到从京南到北平,这些年还是不安平。”
十三娘似想起什么事,陡然叹了口气:“要我说什么佛,什么仙都靠不住,真正危难关头,靠得住、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好啦,十三娘不要多想。”
挽心嫣然一笑。
“我也该走了,马上要元旦,这两天楼里准备翻新,我先回去看着。”十三娘说道。
“好!”
挽心道:“我送送你,十三娘回去的时候可要注意安全。”
紧接着。
“回去吧。”
十三娘摆了摆手,身影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啪。
大门紧闭。
挽心回到屋中,重新收拾好茶具,倏地注意到椅子上留了把绣花扇,伸手将其拿起,无奈道:“十三娘总是丢三落四的。”
就在这时。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十三娘?”
挽心闻声看去,当即拿着绣花扇走向门口。
只是当她打开大门,昏暗的小巷竟空无一人,探头往左右两边看了看,黑洞洞的巷道像是深渊巨口,不禁让挽心觉得有点害怕。
没人?
刚才是谁敲的门?难不成是有小孩故意恶作剧?
挽心赶紧将门扉关上,几是小跑回到主屋,温暖的烛光驱散心头萦绕不去的恐惧,她不由重重吐出胸中浊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挽心看了眼手中的绣花扇,抿了抿唇,打算先放回桌。蓦地,眼角余光似瞥见什么,初时没有在意,只是转瞬,她的瞳孔不自觉地睁大,只觉一股刺骨的冷意激得浑身寒毛竖起。
小幅度转动眼珠,看向墙壁。
烛火映出她的影子。
然而在影子身侧,又有一道影子紧贴在身后。
霎那间,挽心如坠冰窖。
心脏砰砰直跳,时间在这一刻彷如无限延伸。
六神无主之际,滚烫的水壶映入眼中,几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伸手抓住提手,猛地向后泼去,也不管有没有成功,立即矮身钻入桌底,手脚并用冲进里头的屋子。
啪嗒……
木桌分崩离析,茶具摔落一地。
挽心只感觉有双冰冷的手掌搭在肩膀上,登时骇得发出惊叫,相互角力拉扯,衣裳破碎,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烛光下。
下一秒,巨力袭来。
身子骤然腾空,重重砸在墙壁上。
“啊!”
痛呼声乍起。
五脏六腑仿佛都在发出疼痛的呻口今。
倏然,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挽心手撑地面,吃力地支起身子,抬头看去,一张沾满泥垢的脸映入眼中,死灰浑浊的瞳孔满是死寂,惊骇愈浓,不可置信道:“曲布!!!”
早已死去的曲布竟然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挽心。”
极沙哑的声音从曲布喉咙发出,脖颈及肩膀被滚水烫伤的皮肤下,一条条暗紫色青筋起伏游走,直令人不寒而栗。
“挽心。”
他复道。
自见到挽心,曲布就开始不断地念叨她的名字,话音呆滞。
只是谁没有注意到,破碎的桌椅上突然站起一个符箓纸人,迎风而涨,手持纸刀砍向曲布。
纸刀入肉,轻而易举地划开狭长的伤痕。
然而!
曲布面无表情地转动头颅,大量的黑色丝线破体而出,疯狂地涌向纸人。
尽管纸人身手敏捷, 刀锋锐利,但是地形狭窄,黑色丝线仿佛无穷无尽般,没过一会,纸人如同被黑色巨蟒捆住般,狠狠勒紧,失去灵性。
另一边。
挽心则趁此机会,连滚带爬冲进闺房,关好大门,喘着粗气,左顾右盼,正打算从破窗逃跑!
怎料。
她不过刚走过去,一道模糊的倒悬人影突兀地映在窗口。
旋即,人脸抵在窗纸上,木块横折,破碎声中,死寂的面孔以极惊悚的方式在挽心眼中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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