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名香的带着标营杀红了眼,凭借一腔热血,竟将疲惫不堪的英军海军陆战队短暂地赶下沙角炮台。
只是上天没有眷顾他们,法军见英军陆战队久攻炮台不下,遂派遣援兵登陆上岸,支援英军。
“军门!法夷也上来了!弟兄们为您断后,您撤吧!广东水师不能没有您!只要您在,广东水师就在!”
水师提督标营的营官见法军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沙角炮台,心知沙角炮台失守只是时间问题,他单膝跪地,眼含热泪,恳求洪名香撤下炮台,他愿意断后。
洪名香支起身,环视沙角炮台上的两百余名忠心耿耿的血性男儿,露出欣慰的笑容:“老夫戎马一生,有兵如尔等,足慰平生。”
“愿同军门赴死!”
两百余名标营残兵发出震天动地的喊声。
望着眼前眼前慷慨赴死的标兵,望着残破的沙角炮台,望着遍地的水兵尸体,洪名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仰天长啸,质问老天道:“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关军门!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16年前,咱们的炮够不着英军的军舰,只有挨打的份,虎门炮台守不住,我认了!
今天,咱们有最好的炮,英舰尽在我大炮射程之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炮台还是守不住啊?!”
一众标兵们亦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他们和洪名香一样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一个虎门炮台就是他娘的守不住?!
十几年前他们还能拿器不如人搪塞,安慰自己?
现在他们的炮比英军还先进,弹药管够,结果还是没能够守住虎门炮台。
对啊,为什么守不住虎门炮台?这是两任广东水师提督死前的不甘。
洪名香抚摸着余温尚存的萨克拉门炮,叹道:“多好的炮啊,多好的炮台啊!老天爷凭什么让我败得这么惨?!败得这么窝囊?!败得我心头滴血?!”
“洪军门!”
督标营的残兵们相拥而泣,没人愿意败得这么惨,败得这么窝囊,为什么明明不会输的仗,结果还是输了。
洪名香拾起衣袖抹了抹沟壑纵横,满是沧桑的老脸,对标营营官交代道:“你说得对,要给咱们广东水师留个种,往后这炮台,还要有人守。
你们走吧,发号旗让康参将从大角炮台撤下来,你们不要回广州城,去香山港找梁侍郎,广州的残局,只有梁侍郎能收拾了!你们暂听梁侍郎指挥。”
“军门不走!我们就不走!”
众标兵们语气决绝。
“这是我最后一道军令!难道你们还要抗命?!让我死不瞑目吗?!”洪名香沉声喝道。
“虎门炮台是我毕生的心血积蓄,也是关军门的毕生心血,当初关军门便是在此处殉国。我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在这里。”
营官无奈,只能让一些尚未负伤,年纪尚轻的标兵带着洪名香的遗命撤下炮台,自己带领剩下的标营兄弟追随在洪名香左右,准备最后一战。
一阵惊雷响起,沙角炮台大雨如注,狂风呼啸,怒涛卷浪。
雨幕中,英法联军再次提枪冲上沙角炮台。
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洪名香淡然一笑,执刀指挥起人生最后一战。
“预备!放!”
103支步枪枪口朝雨幕中的英法联军喷射出炙热的金属弹丸,数十名英法联军应声倒下。
一阵排枪过后,沙角炮台上的余勇同人数三四倍于己的英法联军绞杀成一团。
“要活口!”
史彬斯少将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洪名香苍老熟悉的身影,下令抓活的。
只是为时已晚,等到史彬斯和孟托班赶到沙角炮台,沙角炮台上的广东水师孤忠余勇已全部殉国。
洪名香跪在炮台上,宛如一尊死不瞑目的雕塑,他的两只手仅仅握住刀柄,刀下则是一名将军刀刺入洪名香胸膛的英军上尉。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这位年逾古稀的老将仍旧拼尽全力,奋勇杀敌。
英法联军的官兵们伫立在雨中,对这位发辫斑白,战袍上浸满鲜血的老将肃然起敬。
史彬斯和孟托班不由自主地向这位已故的老将行了个军礼。
他们无法否认,洪名香虽然输了,但在这场战斗中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和坚韧,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军人。
“摧毁炮台,但不要毁坏这位海军将军的尸体。”
这是史彬斯离开炮台前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为了打退广东海军的舰队,拿下虎门炮台,我们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回到战舰上的孟托班忧心忡忡。
经过整整一天的鏖战,英法联军的损失也不小,海战中,英军损失了一艘珍珠号巡洋舰,一艘梭子鱼号炮艇,天马座号和加尔各答号重伤。
海战中英军总计损失兵员216人,为了拿下沙角炮台和大角炮台,英军海军陆战队又合计付出了185阵亡的代价,法军伤亡虽轻,但也损失了37人。
英军不是第一次攻打广州了,但这一次攻打广州付出的伤亡是最大的,是第一次有战列舰被清军直接击沉。
要知道第一次对华贸易战争整场战争下来英军伤亡不过523人(其中阵亡者仅有69人),当时英军一路从大角沙角炮台,打到虎门镇,再打到广州内河,死亡人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仅有少数士兵受了点轻伤。
“孟托班将军,放心吧,扫除了广东水师这一障碍,接下来迎接我们的将是一路坦途。”
胸有成竹的史彬斯淡淡一笑,似乎广州城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当夜,英法联军派出尖兵连、工兵连、爆破连续占领威远月台、镇远炮台、靖远炮台以及空无一人的二尾沙,为攻打广州城夺取立足点。
期间英法联军只受到炮台上水师残兵的零星抵抗,除此之外,英法联军再没有遭遇到过清军的有组织抵抗。
至此,虎门炮台群尽数失守,广州城屏藩尽失,英法联军的军舰在珠江之上畅通无阻,来去自如。
当日凌晨,英法联军舰队进泊广州城五仙门外的珠江水面并炮击广州城,一时间广州城人心惶惶。
得知联军已经拿下虎门炮台群,兵临广州城下,姗姗来迟的英国全权特使额尔金和法国全权特使葛罗分乘炮艇从香港赶到。
两国司令与特使在法国海军旗舰果敢号上召开作战会议,决定于当日日正午再次照会叶名琛,限其在48小时内交出广州城,否则联军将强攻广州城。
广东巡抚柏贵和广州将军穆特恩两位旗人显要还是一如既往地没让人失望,趁着英法联军尚未攻城,连夜引兵仓皇出逃。
广州城诸大员中,仅剩叶名琛一人仍旧留守城内。
美利坚总统布坎南任命梁耀为对华全权特使来华,负责全权处理美利坚的在华事务。
在得到布坎南的委任,将即将毕业的西点军校,弗吉尼亚军事学院军校生安排前来华部队实习后,梁耀整军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香山港。
梁耀的舰队搭乘着安布雷拉公司雇佣兵团第11团,第12团,机枪团抵达香山港时,英法联军已经拿下了虎门炮台。
刚刚上岸,来到梁绍琼指挥所的梁耀遇到了浑身血泪,带着收拢来的六七百广东水师残兵来到香山港的广东水师参将,也就是洪名香的副官康恩泽。
梁耀曾和康恩泽有过几面之缘,故而康恩泽形象虽然狼狈,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梁侍郎!”
一见到梁绍琼,康恩泽泣不成声,哽咽道。
“洪军门他.洪军门他”
“洪军门怎么了?”
梁绍琼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洪军门在沙角炮台殉国啦!”
康恩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虎门镇绿营兵溃逃,我等独木难支,没能守住虎门炮台,虎门炮台现已落入洋夷之手!”
“他娘的!绿营这帮龟孙子!”梁绍琼愤愤道。
梁绍琼在和太平军作战时,也没少被江南江北两大营的绿营兵坑过,这种滋味他能感同身受。
“洪军门遗命,命我等来到香山港,听从梁侍郎差遣,梁侍郎现在便是我等的上官。”康恩泽抱拳道。
康恩泽也不想回到广州城听从叶名琛的使唤。
洪名香的死,叶名琛脱不了干系。
叶名琛身为一身总督,拥有广东的军政大权,只要叶名琛稍微有点作为,积极调兵遣将守卫虎门,而不是带大军像乌龟一样躲在广州城内死不出来。洪名香又何至于在虎门的沙角炮台孤军奋战。
广东水师听他梁绍琼的差遣不和规制,但梁绍琼不是迂腐之人,他也有心为洪名香保住广东水师最后的骨血,为这位老友完成最后的遗愿。
若是赶这些广东水师的残兵进广州城,天知道叶名琛这个奇葩又会整出什么骚操作。
得知洪名香已经战死,梁耀亦是感慨良多。
他也曾和洪名香并肩作战过,算是战友,两人一起在南洋打过荷兰人。洪名香也是广东,乃至全国为数不多在做实事的官员。
如果没有洪名香的多年经营,恐怕满清当局连虎门之役这块遮羞布都没有。
虎门炮台虽然没有守住,但广东水师的表现已经比历史上好得太多太多。
梁耀在香山经营的如此顺利,洪名香也出力良多,没成想好好的一个水师提督就这么没了。
“广州城失守了没有?”
这是梁耀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关系到他的下一部兵力部署。
“我们来时鬼佬兵只打广州城外的炮台,听逃难来的百姓说,鬼佬的军舰虽然在炮击广州城,但并未开始攻城。”康恩泽说道。
“广州城内旗兵,绿营兵,加上两位督抚的督标营、抚标营,少说也有两三万人,至少能撑上几天吧。”
“八旗兵比绿营兵还费拉不堪,一旦英法联军攻城,只怕一天也顶不住。”梁耀摇摇头,对绿营八旗不抱希望。
“婆罗洲传来消息,英军的大部队已经到星洲岛(新加坡)了,广州若是丢了,等英军主力一到,合兵一处从水陆两面夹击香山港,届时香山港旧独木难支了。”梁绍琼思虑良久后,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声。
“诶~广州城还是不能丢。”
“英法联军已经占领了虎门炮台,广州城纵使我们想救也是有心无力。”梁耀沉吟片刻后说道。
“回援广州城是一步臭棋,乃是下下之策。”
“贤侄可有良策。”梁绍琼问道。
他知道梁耀主意比较多,不妨听听梁耀的意见。
“良策说不上,倒是一步险棋,需要我们搏上全部家当的险棋。”梁耀说道。
“说来听听。”梁绍琼洗耳恭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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