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扬离开天心的房间,在关上房门前停滞了一会。
那些之前若有若无的精纯之气就在附近,看来保护天心的高手们也没闲着,全都跟到了汉阴。
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人数不下二十。当然,若是真的打起来,秦扬以为对方还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这些高手潜伏在暗中,胜在一个出其不意。就算是他,也只能隐约感觉到,却找不出位置在哪里。
百无聊赖,秦扬来到楼下,问客栈掌柜:“可不可以让后厨做上两碗小米稀粥?”
那掌柜暼了秦扬一眼,说:“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店里住的客人没几个会吃小米稀粥。”
他算听明白,原来是被这掌柜暗着鄙视了。一般都是穷苦百姓才吃粟谷,有些身份的人都爱精麦细面。
不过他自然不会跟这狗眼看人低的掌柜一般见识,便独自走出客栈。
随意转了转,找到街边一户人家,见房里点着灯,便敲了敲门。
不一会,门被打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面色迟疑地看着秦扬。
“小伙子,你找谁啊?”
秦扬抱拳一拜:“老人家,我住在旁边的广轩楼。同行伙伴胃患寒疾,此次叨扰,是想问问您家中可有粟米。若是有,还请劳烦帮忙煮上两碗粥——这是酬报。”
说罢,秦扬拿出些碎银。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过来,满脸堆笑,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秦扬和老婆婆的对话。
“这位官人快快请进,我来为您煮粥。”
秦扬将碎银给了妇人,便进屋坐下。屋子里看起来比较简陋,进来之后发现男主人并不在家。
借着烛光,秦扬看到角落里堆着几个粗布麻袋,袋旁散着一些精面,便问:“想不到汉阴城中的百姓家中如此殷实,竟然可以在年关之前还余有精粮。”
那老婆婆似乎听力不佳,并没有答话。妇人一边忙着生火煮粥,一边回答:“官人说的极是,我们是生在好地方了,您且看——”
秦扬随即望去,这家厨房里竟然挂着十多条腊肉。他不由走上前,仔细瞧了瞧,随后点了点头。
“真是一幅太平盛世之景啊。”
等妇人做好了粥,秦扬又拿出块碎银:“夫人,您可否卖我条腊肉?”
“这……”
那妇人迟疑了一下,说:“恐怕不行……这些肉还需等家夫回来才能吃,否则他定然责骂——”
不等秦扬回答,那老婆婆突然哭了起来:“我的儿……我的儿……都三年没见到了……”
妇人赶紧跑过去,拍了拍老太太,低声说:“娘,你瞎说什么?”
随后转过头,对秦扬说:“家母上了年纪,偶尔胡言乱语,请官人莫要见怪。”
秦扬笑了笑,收起银子,对夫人道谢,随后端着两碗粥离开。
他快步走回客栈,还好粥还温热,随后上楼送到天心房里。
天心看着他头发还沾着雪花,问:“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秦扬笑道:“粟米养胃,可惜客栈里没有,我就出去找了户人家买了两碗。”
天心眼前一亮:“是不是也打听了些东西?”
秦扬点了点头,推过来一碗:“我们边喝粥边说。”
随后,秦扬将刚才所见所闻转述给天心。
天心一边喝粥,一边思索。等秦扬讲完,他不由问道:“除了最后那老太太哭诉之事,其他也并无不合理之处。不过你为何要买他家的腊肉,那东西也能养胃?”
秦扬摇了摇头:“我只是突然有此想法,随意而为罢了。明天我们再去别人家看看。”
天心点了点头:“倘若汉阴一带家家如此,那卢思远这一功,我必会替他记下。”
不一会,两人便把粥喝光。天心不由感叹:“往日里,我晚间都不敢多吃,生怕夜间无法入睡。今日甚是舒爽,竟然觉得不够,还想再吃一些。”
秦扬否定道:“不可。您这才恢复了些,还需继续调养。胃疾不是一朝一夕能恢复的,倘若您又不注意,无异于一曝十寒。”
“哼,我只是说说而已。来——”
天心站起身,走到床边:“你……再给我好好按按。”
秦扬嘿嘿一笑。他自然希望天心有求于他,反正晚来无事,能和天心处好关系,对他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怎料天心似乎猜透了他的想法,脱下鞋袜后,冷冷地说:“你莫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讨好我。你夸下海口在前,如今只是兑现诺言,我不欠你半分。”
“在下懂得。不过您稍等一下——”
秦扬火炉拉到床边,随后转身出去。
天心盖上被子躺好,不知道他准备做什么。
过了一会,秦扬端着个木盆进来,里面盛着热水。
天心见状,突然不爽:“你是不是嫌我脚脏?”
“哪有?”
秦扬愣了一下,随后放下木盆:“我要是嫌弃您,白天干嘛还放在胸口捂啊?热水泡脚对驱寒养身,长期坚持绝对长寿。”
天心这才坐起来,将脚尖轻轻点在水上,猛地一缩——
“大胆?你想烫死我?”
秦扬蹲下身,头也不抬:“大人,你莫要怪罪,我是为了你好。如您之前喜欢的方式,咱们用结果说话。”
不等天心回应,秦扬一把将他的双脚按在盆里——
“哎哎哎哎哎——”
天心发出一连串的叫声,能感受到他想极力的挣脱,可秦扬并不松手。天心扬起手臂,想要打他,可他躲也不躲。
过了开始那几息的痛劲,天心连着深吸几口气,挣扎之力减弱,逐渐适应。
“呼……”
天心长舒一口气,秦扬也松开手,将水抖掉,随后站起身。
“请大人责罚。”
天心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嗔责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算做对了事,可方法极其忤逆,若是罚你,也不冤枉。”
秦扬苦笑道:“在下要是不忤逆着来,您哪里肯尝试?”
天心不再跟他争论,拍了拍床边:“坐下。”
秦扬见天心并没有真的动怒,便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天心继续泡着脚,忽然问:“你之前见过晋国的飞鹰骑和天狼骑。以你之见,比起我大秦的金鹏卫,如何?”
秦扬略加思考,回答:“飞鹰骑善于千里奔袭,天狼骑善于防守城池。秦国的金鹏卫我不慎了解,不过初遇大人时,那些天狼骑果断逃走,可见他们自认为不如金鹏卫。”
“回答的过于中庸,不过也算诚实。飞鹰骑是天下闻名的铁骑,你之前曾经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不妨讲讲你的用兵之道。”
此时的天心一脸认真之色,秦扬不敢怠慢,斟酌一阵,缓缓道来:“我以为,兵者,分可见之兵,和不可见之兵。”
“何为可见之兵?何为不可见之兵?”
秦扬笑答道:“可见之兵,荷戈负弓、肉身为战,以性命相搏;不可见之兵,风云水火、山川岭海,天地万象皆可为兵。若拿淮陵伏击飞鹰骑那次来看,我部以逸待劳,布设陷阱又以火药弓箭突袭;而飞鹰骑长途奔波,人困马乏,又防不胜防坠入彀中。两者比较,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天心听闻,不由叫绝:“好一个天地万象皆可为兵!”
“谢大人赞赏。”
天心又问:“不过,天时之利,我一向以为是造化难测,众生只能听天由命。你是如何看待?”
秦扬笑道:“先人将经年分为三百六十余日,可这茫茫周天节气常时是何景象、异时怎样变幻,古来少有人研究;便是研究了,大多也是不懂变通,用着前人记录的死法纸上谈兵。此等之人并不通达,不过是迂腐之辈罢了。”
天心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向他身边挪了挪:“那通达者又会如何?”
秦扬意气风发,言道:“通达者,将天地之法谙熟于胸、融汇于心,时刻观山望岳、闻风盼云,可知何时虹藏不见、何时雷始收声、何时土润溽暑、何时雾霾蒸腾。掌握此道,可胜于百万雄兵。”
“妙!”
天心一向高高在上,也忍不住拍手称快:“你有如此才能,我甚是喜欢。”
秦扬弯身行礼:“谢大人赞扬。如果大人有兴趣,在下愿意教授。只不过这森罗万象的规律实在复杂,我也是用了十年才略有小成——”
天心厌恶地摆了摆手:“免了,我平生最讨厌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比起坐在那里皓首穷经,我直接将你这等人才收入囊中,岂不快哉?”
“这……在下是楚人——”
天心直接将双脚从木盆里抽出,转身就搭在他的腿上:“给我擦脚。别忘了,三年之后你就不是楚人了。”
秦扬讪讪接道:“大人也切莫忘了,前提是秦皇答应在下的请求——”
“我自然记得。”
见天心不悦,秦扬赶紧将搭在旁边木架上的毛巾拽过来,为他擦干脚上的水。
随后,天心躺下盖上被子,不再搭理秦扬。
秦扬无奈地呼出一口气,不再多想,为他揉按脚底。
待天心呼吸均匀,入眠之后,秦扬轻手轻脚地盖好被子,将木盆端了出去。
在他离开后,天心缓缓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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