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马庄向北两日,便会遇到江州地界的一处大泽。
此大泽名为青湖,阻拦了继续向东的道路。
行军往西偏北方向行走后,就会开始遇到一些连绵不断的小山脉。
这些小山脉的主峰都不高,但也催使道路崎岖难行。
恰逢夏雨时分,道路便更加泥泞。
阻碍了讨逆军的进军线路。
还好五六百人的讨逆军,物资却十分充足。
众人一路向北, 行军缓慢。
“大人,前方就是江州边界城池,登城。”
张恪纵马从远处回来,率领一票斥候,在泥土地上马蹄狂飞。
溅起了无数细小的泥土。
登城,曹肃了解过这座城池。
这座城池靠近灵州山脉, 属于商贸重镇。
但因为山地农业不甚发达, 人口也一直比较稀少。
与平城这种矗立在旷野之上的城池相比, 登城更小,因此常常被江州忽略,连万平军都没有要来攻打这座城池的意愿。
但这座城池又十分重要,是灵州南下必经之路。
且建立在两侧山脉底下的峡谷之中。
左右都有高山为险,城高墙厚。
可以说是易守难攻。
万平军荼毒江州后,不少江州的百姓逃到了登城。
此刻登城人烟阜盛,也多了几分热闹。
曹肃率军靠近登城后,登城尽职尽责的探马就搜寻到了曹肃的踪迹。
然后立即回城禀告城主,求取定夺。
曹肃也没在意,都是朝廷的官兵,还能不让通行?
讨逆军一路缓慢行军,走到登城底下。
没想到,登城城门紧闭,一副“今日打烊”的消极态度。
嗯?
曹肃轻轻哼了一声, 夹了夹马腹。
座下战马“哒哒哒哒”走到了城楼门下,然后他抬头一看,瞧见整个城上的府军, 正紧张兮兮的弯弓搭箭,一副随时要射出的样子。
“城下何人, 何故犯我边界?”
城楼上,露出一个穿着铁甲戴着黄帻的高大汉子,他大声质问,目露警惕之色。
犯边界?
曹肃眉头紧锁,这个政治信号,似乎不太寻常。
他朗声回道:“这位大人,我是江州讨逆军校尉曹肃,您说的犯边界算不上吧,我们同为朝廷官兵,只是路过此地而已。”
曹肃此话在理,楼上紧张的府军听了,也都缓和了神经。
没想到那黄帻汉子却拔高了音量,冷笑道:“你怎么证明你是讨逆军曹肃?我可都听说了,讨逆军都渡过清罗江去打万平军了,现在出现在我们登城面前,难道你们会飞不成?”
“你们到底是谁?别想企图蒙混过关!”
曹肃:……
这汉子问了他一个哲学问题,我该怎么证明我是我自己?
他耐着性子道:“这位大人,你要看我身份证明, 你可以下城一观, 我有校尉任命状, 江宁府府主韦韬亲自敲的大印!”
以曹肃的性子,好说歹说这么久,已经很给面子了。
“笑话了,你让我下去就下去?”
“你们身份不明,本将兼负守城重责,岂能轻易犯险?还想引我下城,真当我不知道你们阴谋吗?”
“识相的,赶紧把任命状交过来,别磨磨蹭蹭的!”
黄帻汉子在城楼上大声喊着。
曹肃脸色冷了下来。
罗艺、张恪走上前来:“大人,怎么办?”
曹肃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城下。
能怎么办?难不成给一份复印件吗?
对面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进城。
这让曹肃心里杀心渐起。
“走,先不管这些。”
曹肃迅速离开了城下,讨逆军将士只好也先跟着曹肃离开。
城楼上,望着曹肃等人离去的身影。
黄帻汉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身旁的军士却有些慌乱:“大人,那可是讨逆军校尉曹肃,我们这样做可以吗?”
“混账!”
黄帻汉子立即大声呵斥:“什么讨逆军?这明明就是一帮悍匪,你没看到刚才那为首之人有多凶吗?我们官兵何曾有这种凶人?”
军士被斥责后,尴尬的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远方,讨逆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路一样的官道上,似乎真的去寻找新路了。
“大家都打起精来,这几日,城门受我管制,没有我的令牌,所有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黄帻汉子看到讨逆军离去后,大声的喊了一声。
随后,黄帻汉子就离开了城楼。
登城是个小城,城池面积很小,甚至可以说是一座重镇关卡。
城池也不分内外,从城楼走到城主府,也就盏茶功夫。
城主府的护卫见到黄帻大将,赶紧行礼避让。
黄帻汉子便畅通无阻,走到了城主府内。
此时,城主府院内凉亭之处。
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执子下棋。
奇怪的是,他面前却空无一人。
他既执黑子,也执白子。
黄帻汉子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口称:“城主大人,讨逆军离去了。”
“啪!”
话音刚落,城主大人就执白棋,落子棋盘。
他开了口,声音温润儒雅:“干的不错。”
黄帻汉子听到表扬,显得有些许激动。
但其实,他也是一头雾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城主大人非得要挡住讨逆军的路,别人明显只是路过而已啊!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拦住曹肃。”
中年文士熙然一笑,微微思索,棋盘上落下黑子。
黄帻汉子露出一个憨笑:“大人这么安排,一定有大人的道理,属下虽然不明白,但也知道只要这么去做就没问题。”
文士一听,哑然失笑,摇头道:“你呀,块头大,心眼不小,大智若愚........”
黄帻汉子挠了挠头,也不追问。
文士便开口道:“你可知道,讨逆军借道登城,去往何方?”
黄帻汉子回答道:“必然是北上灵州!”
这毫无疑问,此地只有一条路,北上灵州是讨逆军的唯一选择。
“对,没错,这支讨逆军残军要北上灵州!”
“灵州是什么地方?”
“三宗执掌之地,超然纷争之外,讨逆军在江州、在江宁府、在平城与万平军打的不可开交,势同水火。”
“如果讨逆军进入灵州,就意味着战火烧到了灵州,灵州也无法再保持超然物外的独特身份,三宗将何去何从?”
“本可以稳坐钓鱼台,却被意外牵动神经,这就是“将军”。江州已经易主,江宁府的大印对我而言是没用的,相比较而言,一山之隔的灵州,才是我等应该追随的目标。”
中年文士一番话,将厉害关系剖的明明白白。
说白了,他明白之所以登城如今还稳稳当当的矗立在灵州之前,像个屏障一样,正是因为有灵州的支持。
如果他连这些小事都办不好,不能替灵州解决麻烦,以后还如何跟着灵州混?
中年文士,代表的是乱世之中另外一种特殊的群体,即“投机派”,在乱世没有结束之前,这种人都不会轻易站队,但同时,又对能够支撑他们的“贵主”疯狂跪舔。
与曹肃认为的军阀势力还不完全相同,但已经出现了一丝割据的苗头。
两人相视一笑,登城易守难攻,即便是名震平城的曹肃,也是毫无办法的。
让平城名将吃瘪,这让他们有一种特殊的快感。
……
数里之外,登城府军探子,严密监视撤退的讨逆军。
讨逆军旗帜迎风招展,一面巨大的“曹”字,依稀可见。
曹肃走在最前面,凌厉的目光射向路边草丛。
草丛里埋伏的登城府军军士心头一慌,吓得立即把脑袋死死的埋在地里,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个探子抬起脑袋,讨逆军过去了一大半,而领头的曹肃则是影子都看不到了。
“太恐怖了,似乎比钱将军更强。”探子都是军中灵觉敏锐之人,他下意识的对比曹肃和登城守将钱大荣的气息实力。
还好没和讨逆军打起来,不然光曹肃一人,登城里可有人挡?
他再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讨逆军已经不急不慢的退军十多里了,便放宽了心。
“危机解除。”
探子露出喜色,缩头回到草里,准备退回登城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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