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星上,习惯了短暂的昼夜,但生活节奏似乎并没有快起来。
最后的最后,宁负终究是放弃了一枪打爆自己脑袋的念头。未名星不算糟糕,至少可以上演太空版“鲁滨逊漂流记”。现在是夜晚,三轮明月高悬在天空,一大两小,这是地球上前所未有的奇观。
宁负坐在院落中,用磨得不成样子的战术匕首削着木棍。土胚房的屋檐下挂着一串植物的根茎,无毒,吃起来有点像土豆,靠着墙立了一柄石镐,用麻绳固定在木柄上。
苏桃在屋中睡着了,加百列也安静着。
宁负将削好的木棍插在土里,明天还要用它来叉鱼。
院子围了一圈篱笆,虽然在未名星上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生物,但不做篱笆总感觉有些奇怪。人还是地球上的人,门带来的不仅仅是安全,还有安全感。有一扇门,看起来才像家。
靠着篱笆堆了很多树皮,院子中也多了一块石板,宁负最近在研究造纸术。
他想把自己的一生如实写下,朱雀战机固然有储存设备,哪怕写上几百万字应该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以硅为主要材料的储存器寿命有限,纸张保存得当,可以存在地更久一些。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刻在石头上,然后埋进土里。即便不埋进土里,以未名星上怡人的气候,估计也要很长时间才会被风化。
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有大把时间可以消磨。
很久没有抽烟了,戒断反应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削完木棍后,他拄着下巴发呆,回忆像潮水般涌上。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苏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抱着手来到了他的身边,一言不发,坐在了他身边的石头上,双手托腮,盯着远方无风自动的树。
女孩的眼中盈着好奇,又像是起了一场好大的雾。宁负已经习惯了。
现在苏桃有些痴呆,加百列也成了傻子,只有宁负一个人清醒着,也只有宁负一个人孤独着,不过这样也很好,如果苏桃哪天清醒了,她大概会觉得无聊,伤心,孤独,绝望……宁负不想她面对那么复杂的情绪。
难得湖涂。
之前有人说钝感力很重要,的确,如果在这种环境下,还是像之前那么敏感,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将枪管塞进自己的嘴巴,也许哪一次就神使鬼差地扣下了扳机。
可他不想死。
东方微微泛白,宁负说:“我去飞机那边看看。”
每天,他都会去朱雀战机里检查是否捕捉到电波信号,尽管他心里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他还是会去看,有点念想总比彻底绝望要好。
衬衣的袖口早就磨得起了毛,苏桃一直裹着他的外套,也脏兮兮的,过不了多久,他们可能连能穿的衣服都没有了。
这倒是一个要紧事,可宁负不会织布也不会剪裁,一筹莫展。加百列没有数据库,没有互联网,爱莫能助。
像是从石器时代开始发展人类文明,又想到那颗应该是遥不可及的蓝色星球,人类其实已经很伟大了。
朱雀战机上已经覆满了尘土,宁负打开舱门,尘土在阳光中飞舞着,操作界面还是空荡荡的,意料之中,没有任何讯息。
宁负叹了一声气,合上机舱门。他回到院子中,背起一个箩筐,对苏桃招了招手,披着长风衣的苏桃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赤脚踩在土地上。
没有鞋。
今天他们要继续进山去找铁矿。塑料水瓶上的商标已经磨没了,苏桃捧在手里,低着头小心地走着每一步。她已是长发及腰,倒是和这件长风衣很配。
宁负也赤脚踩在土地上,皮鞋早就落了灰,他想让苏桃穿,但是苏桃不穿,他便也不想穿了。
如果不能给你撑伞,至少也可以陪你一起淋雨。
宁负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盘算,聚变反应堆应该能够提供足够高的温度,炼铁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太过困难。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迈入工业文明,到时候可以建一座更结实的房子。对了,还有纺织机,珍妮纺织机到底是什么样子?江依好像没有给他上传这方面的知识,不过的确能记得某张图片。
再说吧,反正现在有大把的时间,自己再发明一个也无所谓。
回过头,看见苏桃小心地走着,宁负感觉自己的心脏又柔软了几分,说:“要不要我来背你。”
“不要。”
“把水放筐里。”
苏桃将手中的水瓶放进宁负身后的筐,顺势牵住了宁负的衣角。
宁负看着苏桃沾满灰土的脚,下意识地想要用袖子去擦,可最后只是笑了一下,把苏桃牵着衣角的手握住,又向前走着:“现在你只能和我相依为命了呀,这个世界上的其他男人可真的都死绝了。”
“好的。”
宁负习惯了。
在未名星上,这样有些奇怪的画面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穿着衬衣西裤的男孩背着箩筐,胡子很久都没有刮了,身后跟着的女孩披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走路的时候衣摆飞扬,露出欣长白皙的腿。他们都光着脚,小心翼翼在爬石山。
累了就停下来,一起喝塑料瓶里的水。
“那么多反派想统治世界,当世界之主,但没想到我现在成了未名星的世界之主。”
“我是这个星球上的王,你就是王后,可我为什么觉得你应该是公主呢?公主比较显年轻,不过公主这个词也算是被糟蹋了,这算是语言的流变吧?之前会对喜欢的女孩说你就是我的公主,可是现在喜欢的公主都在ktv里。”
“说自己是国王,倒更像是乞丐。也不知道迈入工业文明后能不能拿出点符合我们身份的派头。”
宁负坐在山顶的石头上,目光搭在远方,漫无目的地胡说八道着。
苏桃也不回话,只是在一边出神望着他。
宁负忽然转过脸来:“你说,我们到底要不要生个孩子?”
苏桃身子向后靠了靠,仿佛下意识地想要躲开这个话题,红晕泛上脸颊,小嘴微张着,大眼睛中满是惊慌和羞涩。
宁负笑了一下,不再多问,很高的天空上似乎掠过一阵湍急的气流,云卷云舒,犹如画卷般。遥不可及的那颗蓝色星球上大概也有这番景象吧,也不知道那里的人现在又怎样了。
可自己如今连鞋都没得穿,还瞎操什么心?
“他们大概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反正要不了多久,我也会和那些过气的网红,嫖娼的明星,跳楼自杀的中学生一样,被大家抛在脑后,慢慢忘却。”
“就当我死了,我死后,哪管那洪水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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