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雪槐的目光立刻闪烁起来,眼底有些遮不住的慌张和尴尬但还是强自镇定道:“看样子很不错,凉了么?凉了就端来我尝尝吧。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阿离挑着眉毛惊讶地说:“咦?父亲没吃吗?可是我在这碟子里放了二十颗糖核桃,现在怎么就剩下十七颗了呢?”
曾雪槐脸上的神情一下子不自然起来,他作出狐疑的样子,瞪大了眼睛道:“是么?有这等事?这屋里又没人来过······大概是你数错了吧?”
“怎么会数错?我可是仔细数了三遍呢!而且就是因为没人来过,所以才奇怪呢”,阿离走到床前,低下头向曾雪槐脸上仔细瞅了瞅,哼哼笑道:“父亲嘴唇上还带着点糖屑呢,还说不是您吃的?”
曾雪槐连忙慌张地抹了抹嘴唇,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背。
阿离越发笑不可抑,继而又板起了脸,故意恨恨地说道:“好哇,好哇,您骗得我们好惨哪!明明身子骨没事,干嘛要装成瘫子?这么长时间我们竟都被您蒙在鼓里,一点破绽没瞧出来······您可真行,这么久了一直躺着,竟然也能扛得住!平时跟前都有人,今天难得清静,您可算痛痛快快地在这屋里溜达了几步吧?”
曾雪槐白净的面皮上染了一层红晕,迸了半晌,终于嘘了一声,指了指窗外,讪讪地轻笑道:“小点声……嗳,竟然被你看出来了?真是因小失大,都是这馋嘴惹的祸!”
阿离搬了一张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床前,正色道:“那位什么老神医,看来也是跟您合计好了的?他用了什么法子骗过了那个营里来的医官?等等······这些都是次要的,其实我只想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曾雪槐干净利落地翻了个身,又屈起两腿来回活动了几下,看得阿离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又好气又好笑地咬牙点头道:
“好啊·很好,您就装吧!亏我每次帮您翻身,都累得一头汗!您您您……这是想气死谁啊!”
曾雪槐长长地叹了口气,向窗外望了两眼·方压低了声音道:“为父出此下策,也是万般无奈。这关系到我曾家的安危进退,不得不谨慎,只能连你都瞒着,就是你大哥,也并不知情······”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位老神医·他原本和慕容大人,和我都是多年的老友,听说了我的难处,愿意为我遮掩而已。//他当时不过用他一手神针绝技,暂时封住了我的经脉,使得周身血气阻滞。那医官又不敢担风险,就顺着张神医的话说我瘫痪了也属正常。”
阿离望着曾雪槐,凝神思索了片刻·便试探着问:“这······是因为当今天子之故么?”
曾雪槐复又叹了口气:“除了天子,还有谁能让我惶惶然不可终日,以至出此下策呢?其实·……在咱们府里时·我早就醒了。只是才一清醒过来,就听到品南和皇帝的对话…···”
“什么对话?”阿离忙问。
曾雪槐想起那日躺在书房外的曲廊上,昏昏沉沉中渐渐恢复了意识,未及睁眼,便听到品南那惊愕中又透着骇然的低问:“圣上的意思,是想让我曾家从此湮灭于无形么?”
他直挺挺躺在门板上纹丝不动,只敢把眼睛紧紧地闭着。片刻的沉寂后,便听到皇帝轻描淡写地随口道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也许这场地震来得正是时候。”
二月的天气,春寒料峭,他突然觉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淌着汗·手脚却是冰凉。
当今天子子沉而寡情,你永远揣摩不出那张春风和煦的笑脸下是否已起了杀心。
他这些年做官做得兢兢业业,却又如履如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希望最后能全身而退·不要象前领侍卫内大臣黄沅那样,死后还被问了八十八款重罪,挫骨扬灰,全家籍没入宫那样的惨况就好。
事实上,对于圣上此次微服私访江南,又悄无声息地住进曾府,曾雪槐心里一直颇有些纳闷。
皇帝一向勤于政事,断不会有闲情逸致在殿试之前到南国来游山玩水,况且此时残冬刚过,草木萧疏,也并非游玩的时节;若说是前来暗中考察吏治,他却又长时间只在曾府里逗留着,在地震之前,甚至连大门都没出去过两次。
完全看不出皇帝此次“微服江宁”的目的。
正因为完全猜不出,曾雪槐心中更添惶惑。他甚至暗暗猜测,难道秘室中藏匿着前朝老皇帝一事,已被当今天子瞧出了蛛丝马迹?不应该吧?或者是嫌曾家出了两任总督,总揽着军政大权,在江南多年,根基已厚,令皇帝已生了忌惮之心?
他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皇帝那皮里阳秋的简慢口吻令他遍体冷汗涔涔,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唯有一件事是清晰的——自己已被皇帝惦记上了。他若知趣,就该立即悄无声息地退隐乡野,或许还能保得全家周全。
于是,他便成了“瘫子”,终身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而且,他还让绿营兵将延熙堂掘地三尺,挖出了那只装着曾家绝大部分家产的螺甸小柜。层层的机括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朱漆描金的匣子,里面装着数万银票。
当他诚惶诚恐地将那只匣子交到皇帝手中,凝重肃穆地说,愿意将家产全部捐出赈济灾民时,他明显感觉到皇帝的面部线条松驰了下来。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能臣贤臣,在于国于民无愧于心之余,他当然还要自保。
阿离一直默然倾听着,脸上神色端凝。
“可是,难道父亲以后真的要在床上躺一辈子?太可怕了····…”
“那······也不至于,毕竟天高皇帝远,过一两年就没人记得我这糟老头子了,不过眼下谨慎些总没坏处。”
曾雪槐停下来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继续低声道:“这事你知道了倒没什么打紧,我是放心的,只别跟你姐妹们说就是了,庄上人多嘴杂,难免生事。”
阿离只觉得胸口堵得慌,长长地吸了口气,轻声道:“知道了。”
父女两个一个躺,一个坐,相顾无言。
阿离低了半日头,终于喃喃自语道:“我总觉得······圣上对大哥,有些怪怪的,父亲不觉得么?”
“你也看出来了?那看来不是我自己多心了”,曾雪槐侧脸看着阿离,沉声道:“圣上不准你大哥去参加会试,他若是存心想让我曾家从此一崛不振,不想看见你大哥扬名天下,这倒也对;可怎么会又让你大哥进京催款呢?他身上又无官职,一个布衣小民,如何能担此大任?为父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阿离心中也一直有此疑问。
她刚才听父亲讲完,有一瞬间甚至想,会不会是皇帝故意将品南这个曾家长子支走,在路上把他谋害了呢?毕竟品南夺过童生试的案首,才气初露,皇帝若真的想打压曾家,还能容得这么优秀的儿子以后头角峥嵘么?”
可她随即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曾家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皇帝要想处置他家里的人,还不是闲闲的使个眼色就好了,何须费这个周章?
而且,她分明感觉到,皇帝是喜欢品南的,那眼神骗不了人。难道是爱才?可要是爱才,又为何不让他去赴试?
这犹如“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让阿离想得头痛不已。显然曾雪槐也同样有这些困惑。
阿离心中疑窦丛生,真想知道品南此时怎样了,在京中会不会一切顺利。
由不得又想起四姨娘留下的那封信,那封无字天书。这两者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四姨娘在辞世前反复提醒过她,一定要等当今天子登了基才可把信交给曾雪槐,可那信上一张白纸只字没有,扑朔迷离,就象在打哑迷。
她干嘛不痛痛快快把想说的话写出来呢?还是说另有什么隐情?
莫名地忽然又想到罗纤云……
门口有人探头,阿离忙问:“是谁在那里?”
却见雅娘轻轻推开门,先伸进来一个小脑袋向屋里看了看,这才笑眯眯地闪身进来,道:“我还以为父亲睡了,吓得我不敢进来。”
阿离见她双手背在身后,神色略有些忸怩,便笑道:“小妮子藏着什么狗不识的好东西呢?这是来给父亲献宝来了吧?”
雅娘的嘴角向上牵了牵,小脸微红,含笑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想着父亲见天在床上躺着,一定乏得很,这里东西又有限,不象原先在家里那样诸事便宜,昨天我朝庄头娘子要了小半袋子秫秸,又裁了我一件旧衣裳,刚刚做成了一个靠枕,给父亲垫腰······”
一边说,便从身后将一个半新不旧的大靠枕拿了出来,不好意思地递到阿离手上。
阿离望着手里的抱枕,再低头瞅瞅八岁的妹妹,心里热呼呼的,连忙将靠枕放在曾雪槐的后腰抵住,欣慰地向曾雪槐笑道:“父亲,您有这些懂事的儿女,便是吃些苦又算得了什么?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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