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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到腊月里,贞娘生下了一个男孩子。牛小說閱讀網
生这个孩子,让贞娘吃尽了苦头,几乎搭进去半条命。
先是骨缝不开,阵痛了一天一夜,足痛得人死去活来,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容易孩子才算落了地,却是口唇青紫,憋得气息全无。稳婆倒提着孩子,照着屁股连拍了几巴掌,孩子才算缓过口气,“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众人才刚松了口气,却又发现胎盘滞留不出。两个稳婆此时已吓得面白手颤,直怕产妇会弄个血崩之症殒命在她们手里。廊上早生好了火,急命人以蝉蜕和米酒浓浓地煎了汤给贞娘灌了下去,这才将胎胞催了下来。
数九寒天,外面天寒地冻,从产妇到稳婆,再到里外伺候的人,却是人人大汗淋漓,衣衫尽湿,仿佛刚从坑里捞出来的一般。
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子,虽然看着不甚强壮,却是眉眼清秀,长相酷似李延。
贞娘从床上强扎挣着探起半个身子,向稳婆怀里只向孩子看了一眼,立刻就哭了。
产房外挂出了红布条,李老爷在另两个儿媳的陪同下,颤巍巍走到贞娘这边在厢房里坐定了,待稳婆把孩子抱过来给他过目时,也不禁老泪纵横,哭得涕泗交流,一塌糊涂。
一方面是看见了孙子,就想起了苦命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撒手去了,倒叫他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另一方面又是感怀身世,想着自己年轻时也是意气风发,风流俊俏,做官做得风生水起,不想一眨眼间就败落了。
如今官职已然被罢免,空守着两个庄子靠种田度日。
儿子的遗腹子生下来,他想打个纯金的长命锁送给孙子都舍不得……他李循何曾变得这样落魄了?!
他坐在那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自己,哭儿子,也哭孙子忽然想着三儿媳妇似乎也是值得他哭一哭的:她毕竟拿出了自己的嫁妆救了自己一回。若不是因为那笔嫁妆折变了银钱补齐了自己的亏空,以皇帝的翻脸无情,他李循恐怕就不只是罢官那么走运了。
李循掏出大手帕抹了一把眼泪,又擤了擤鼻子转头吩咐大少奶奶:“给老三家的杀十只老母鸡,好好给她补补身子!我那还留着两只老参呢,好生给她煎汤服了,大补元气的。牛bb小說閱讀網//老三家的是咱们老李家的大功臣,多亏她给延儿留了条根……啊对了,奶妈子找好了没有?多寻几个好好挑一挑,有沙眼的有手癣脚气的可不能要,听见没有?”
大少奶奶生了四个儿子,原想着过继一个给三房,将来分家时便能多占一份便宜,不成想末了贞娘自己怀出个遗腹子来,生下来还是个男孩子,倒让她这个掌家奶奶还得粥啊汤啊的伺候着她,心里正不自在一听老爷子这番话,越发火上浇油了。因冷着脸拖长了声音道:
“爹啊,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那些鸡还留着下蛋呢您大孙子昨儿馋了,想吃个红焖鸡块,还让二爷说了他几句呢,说“如今是什么行市了,家里可惯不起少爷秧子了!”,您可倒好,一张嘴就杀十只老母鸡!十只······老三家的有那么大的肚子么?”
大少奶奶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养尊处优惯了的,没想到夫家说败就败了。大爷二爷都是提笼架鸟的纨裤子弟,只会风花雪月吃酒捧戏子哪里懂得田间稼穑和经营买卖的事务?败了家就只会整日唉声叹气,全无半点重振家声的男儿气概。老爷子越发只会打官腔,说这些不关痛痒的淡话,叫她这个当家人怎么能不火冒三丈?于是越发高了声:
“您还说什么两支参?您可真是健忘啊!三弟病着的时候那两只参不早给他吃了吗?现在让我上哪儿变出来去?!”
李循张口结舌之下,正待要细问问,大少奶奶哪里容得他张嘴继续说道:“奶妈子倒是找下了,就是咱们庄上养鸡的老金头的媳妇。不是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乡下这地方,哪里保得住她们身上有多干净!您当还是在城里住高房大院么?如今可讲究不起来啦!若说让我为了这个专门到城里去仔细寻找,爹您看我腾得出空来么?又没个能帮忙的人,我能指望得上谁?凑和凑和吧,就这个奶妈子,我还得额外叫人给她天天鸡汤鱼汤的下奶呢…···”
李循向来以风流名士自居,便是败落以后住在乡下,也不忘时常地弹琴赋诗风雅一番。从前夫人在时治家甚严,里容得媳妇们在跟前言三语四?他那一向只听低吟浅唱的耳朵忽然被妇人的唠叨灌满了,顿时又是气恼,又是烦躁,两眼鼓胀,只是说不出话来。
翁媳两个正胶着间,忽见阿离在丫头的带领下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身后跟随的几个妇人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显见得是听着信儿来看贞娘了。
大少奶奶连忙换上一幅笑脸,迎了过去,笑道:“哎哟,他六姨来了,快请上坐!稳婆刚把孩子抱回去了,我这就吩咐她再抱过来给亲家姑娘瞧瞧,是个大胖小子呢,生的好周整的小模样!”
一边又忙吩咐丫头倒茶。
李循有些疑心适才大少奶奶的话被曾家人听到了,脸上讪讪的很不好意思,强笑着招呼阿离喝茶,自己就打算回避出去。
阿离的确已将大少奶奶的话听了个满耳,脸上却不显露出分毫,依旧从从容容地拜见过李老爷,方含笑向大少奶奶道:
“从夫人过世以后,就是大少奶奶当着家,家里人又多,事又多,又赶上家姐生孩子,可是把大少奶奶辛苦死了!偏家姐自小子娇纵,在人情事务上又不大通,没少给大少奶奶添麻烦。上回过来,家姐还拉着我悄悄说了好些感激大少奶奶的话呢,说“如今娘家妈和婆婆都没了,长嫂如母,若是没有大嫂照顾着,我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今儿她平安生下孩子,我在这儿替家姐多谢大少奶奶了!”
一边说,一边就向大少奶奶福下身去。
大少奶奶被她一席话说的红了脸,尴尬地笑了两声,道:“亲家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都是自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这些岂不生分了?照顾弟弟妹妹们不是我这做嫂子的应该做的么?您说这些话倒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了呢。”
此时,稳婆已将孩子仔细清洗过,又穿戴好了,重新抱到厢房来给阿离瞧。阿离双手轻轻接过孩子,爱不释手地抱在怀中看了又看,满心的疼爱溢于言表。复又将孩子小心翼翼地送还到稳婆手中,方微笑着向大少奶奶道:
“大少奶奶说的是。不过虽说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亲戚间能互相帮扶着些总是好的,我真心想为大少奶奶分分忧,希望您不要怪我多事哦!”
因回头指着一个二十几岁干净利落的妇人道:“我想着如今家里家外都靠大少奶奶一个人调停,怕您忙不过来,就私自托人寻了一个乳娘带了过来。当然了,她不是府上的家生奴才,既是我们找的,这个费用自然由我们家里出。家姐有了孩子以后,开销要大得多了,她又脾气坏,少不得磨着大少奶奶要这样要那样,您瞧着孩子的面子千万别跟她计较,这里有些银子请大少奶奶收下,算是我们家给您补上她额外花销的银子。这个您千万要收下,不能让您伺候了她,还额外垫钱给她不是?这也是家父的意思呢。”
说着,便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双手递与了大少奶奶。
若搁在从前,二百两银子自然不放在大少奶奶眼里,可今时不比往日,二百两,在如今的李家,也算得上很大一笔银子了!有这二百两,莫说十只鸡,便是一千只,贞娘也可以坦然地吃下去了!
大少奶奶不是糊涂人,自然清楚阿离的意思,因干笑了两声,客套了两句,便将银票接了过来,笑道:“亲家姑娘实在太客气了,这钱我收下不好意思,不收又不好……”
阿离微微一笑,止住了她的话,又从从容容地说道:“您才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千万不要客气,您只别嫌我们多事就好了。这个只是家姐坐月子的额外花销,等到孩子满月时,再送正式的满月礼过来。”
说到这里,她又招手命两个仆妇上前,命她们将手中的礼盒打开,笑道:“这是给府上几位小少爷备的薄礼,笔墨纸砚六份——我记得大少奶奶的两位小少爷已经要开蒙了吧?还请您不要嫌东西简薄才好。
大少奶奶只向那礼盒里睨了一眼,便知那些笔墨砚台皆是上品,舒心之余,也暗赞曾家的掌家姑娘行出事来大方得体,并不厚此薄彼,给人难堪。忙命丫头好生收了,向阿离笑道:
“难得亲家姑娘倒还惦记着他们,倒叫您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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