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慕容俊察觉京城内外情势危急,于丰台大营急调两万千兵马,星夜驰援。不曾想外城怀化门,广宁门等已然城门紧闭,吊桥高悬,连城头随风招展的旗帜上那斗大的“陆”字也不知何时已被“许”字代替。
慕容俊立刻便意识到城中形势严峻,先命兵士退后,再命传令官在城下喊话。结果不但未等来城门大开,城头上的弓弩手反而张弓搭箭,万箭齐发,向慕容俊的大军狂射了一通。
慕容俊此时断无后退之理,唯有强攻。
当下兵士们手持盾牌,两人一组,冒着密如飞蝗一般的箭矢,扛着云梯搭于城墙之上,便开始向上攀爬。
历朝历代的攻城战最为惨烈,一时间只杀得天昏地暗,日夜无光,但见皮开肉绽的双方兵士不停地从城头或云梯上跌落下来,城墙下的尸体很快便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因城内全部守军不到两万,而慕容大军在数量上占优,因此慕容俊采取“斩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烈方式一边强行攻城,另指挥着一支飙悍的慕家军抬着粗如大瓮,丈许来长的滚木不停地猛烈撞击城门。
一时间只见硝烟弥漫,遮天蔽日;呐喊声,厮杀声震耳欲聋,响彻云宵。
正当双方厮杀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之时,忽听一阵刺耳的鸣镝伴随着杂沓的马蹄疾响,身后卷起的漫天黄尘中,猛然冲出两哨赤夷骑兵,更远处,则是一片黑压压的赤夷步军紧随其后。
慕容俊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原本攻城战中,攻方便处于不利的地势;此刻的慕容军队全凭骁勇善战和人数上的优势略占了上风;可两万赤夷军突然出现,慕家军便腹背受敌,顿时陷入劣势。
之前的激战已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攻守双方皆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而突然加入的赤夷军却是精神抖擞,兵强马壮。此时慕容俊以一敌二,又处于两面夹击的劣势·场面渐渐不支。
慕容俊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一口银龙锁日三挺砍山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已斩杀赤夷兵七八十人,奈何寡不敌众,但见赤夷兵从身后扑天盖地涌来,慕容俊的两臂渐渐沉重起来·身上多处受伤,战袍几乎被鲜血浸透了。
他更加不知道,在他们开始攻城之前,辽东侯葛安怀已先行率军进入城中了。
且说葛安怀率领部众登上广宁门城头,极目远眺,见赤夷军和慕家军混战成一团,双方都死伤惨重,慕家军渐渐现出颓势来·又抚须观看了半晌,这才命手下副将率一哨骠骑冲出了城门。
刚刚接任九门提督的许同欢乃是太子妃的舅舅,此时与葛安怀并肩站在城头之上·手持一柄西洋单筒望远镜向远处战场上观望着,初时还面色轻松,突然就变了脸色,向葛安怀急声道:
“侯爷!怎么搞的,你那副将搞错了!怎么倒帮着慕容反贼打起赤夷友军来了?!快叫传令官去喊话,错了错了!”
葛安怀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袖子,笑眯眯地看着许同欢,慢条斯理道:“没错啊,打的就是那赤夷骚鞑子!胆敢在我天子脚下兴风作浪,我让他们有来无回!”
许同欢惊得目瞪口呆·一边高声斥道:“葛安怀!你也要造反?!”一边就要去腰间去拔佩刀,早被葛安怀身后十几名束甲兵士一拥而上,将其乱剑戳成了筛子。
葛安怀立刻一扬手臂,纵声高呼道:“九门步军的弟兄们,东宫太子勾结赤夷鞑子密谋篡位,人人得而诛之!这许同欢便是逆太子的走狗·现已被我诛杀!本侯爷亲率了四万神兵进京平叛,剿灭反贼就如同屠猪宰狗一般,望九门步军的弟兄们立刻认清形势,随本侯爷助慕容总兵一臂之力,将赤夷鞑子一个不留,全部斩杀!有心存异心者,我便叫他顷刻间人头落地!”
守城兵士突遭此变,眼见得乾坤逆转,辽东侯阵前反戈,一时间都傻了眼。
他们原本就不愿帮着赤夷人与慕容俊自相残杀,且见新任提督已死,群龙无首,又见葛侯爷兵多将广,自然心中惶恐,立刻齐声道:
“小的们一切都听侯爷调遣!”
葛安怀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接过令旗上下一挥,朗声道:“众将官听令!大开城门,本侯爷再点一万精兵,你们去把那赤夷骚鞑子给我一个不留,斩杀干净!”
慕容俊率众奋力拼杀,左冲右突,渐渐寡不敌众,只道今天要殒命于此,再也见不到阿离和她腹中那未曾谋面的亲骨肉了,不禁心下惨然。万万没料到,一只援军如神兵天降,将赤夷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赤夷军完全没有防备,顿时乱了阵脚,情势顷刻间急转直下。
慕容俊一呆之下便明白了过来,精神为之一振,挥刀又将两名赤夷骑兵斩于马下,立刻便高呼道:“弟兄们,援兵到了!赤夷人完蛋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一仗胜了,只要活着的每人赏银五十两!给我杀啊!!!”
日落时分,残阳如血,紫禁城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赤夷军几乎被斩杀殆尽,右贤王死于乱军之中,剩下的残余不到两千人落荒而逃。
慕容俊满身血污,提着他那柄已经砍得豁了口的砍山大刀,率着残余的五千人马,与辽东侯并肩驶入城内。
五千,加上九门步军还剩的六七千,再加上辽东侯的三万余人马,对付宫城内太子侍卫,禁军一两千人实在是太绰绰有余了。
上云街上伫立着几个苗条清瘦的身影,遥遥向这边张望着。
慕容俊拢了拢凌乱的发丝,扯了扯污秽破损不堪的征袍,又将额头上犹自滴滴答答往下淌的鲜血随手抹了一把,便扔下众人,向那几个身影纵马疾驰过去。“
“娘子,为夫回来了!”慕容俊驰到阿离身边,展颜而笑,衬着肮脏的面庞,那口整齐的牙齿便显得越发雪白。他一俯身便将阿离抱到了马背上,随即便把脸深深埋进了她的后颈窝中。
阿离坐在前面,靠在夫君怀中,笑着轻轻“嗯”了一声,便抬起胳膊,从后面环住了慕容俊的脖子。
顿时,男人们看得直了眼,女人则羞赧地笑着把头扭向了一边。品南原想过去和阿离说几句话的,见此情形,便一声不吭地慢慢退到了后面。
此时的宫门内已乱作了一团。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企图抵抗的一小部分禁军,乔装改扮成太监的赤夷人斩杀殆尽。行走在大内禁宫中,如履平地。
首先直奔乾清宫,未到近前,已听一片哭声震天。
众人心中皆有一缕不祥之感,急忙奔进宫去,见皇帝直挺挺躺在西暖阁床上,浑身僵冷,早已龙驭宾天多时了。妃嫔宫人们围在一旁皆哭泣不止。
此时众朝臣已闻讯赶来,见此情形先是魂飞天外,继而痛哭失声,在地上黑压压跪了一片。
品南连忙问起各府官眷现在何方,有宫人怯生生说,太子将命妇们全部锁在了钟粹宫……
品南命人火速前往钟粹宫去解救官眷们,自己则和慕容俊等人带着几哨兵士四处去寻找太子陈煦。然而几乎掘地三尺了,却始终未发现陈煦的影子。
“宫门已闭,这个弑君轼父的禽兽难道长了翅膀飞了不成?!”品南站在御阶之上,面色铁青,咬牙怒道。
众人一处一处宫殿细细寻察,终于在漱芳斋后身一处望台上发现了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太子陈煦。
那处望台高足有两丈许,原是前朝留下的遗迹。
大陈建国以后,高祖皇帝为了警示子孙,一直没将它拆除。
此时,太子陈煦手持长剑,木呆呆站在高台之上,俯身向下望着,眼神呆滞而狠厉。
品南背着双手,在众人簇拥之下,缓缓踱到望台下,仰头望着陈煦,面无表情地沉声道:
“陈煦,你这是何苦?圣上虽看不上你,却也实在无奈,他不会轻易废掉你的储君之位,你只耐心等待就好,何必做出这等蠢事?你如今打算如何收场呢?”
陈煦一改往日的温润模样,变得狂躁不堪。他将披散在脸颊上的一绺乱发用力拂到脑后,嘎嘎笑道:“没有你这个野杂种,我便会一路畅通无阻地登上帝位,谁知你突然蹦出来了!你敢说你从来没有觊觎皇位之心么?!圣上看见你就眉开眼笑,看见我就阴沉着个死人脸,我寝食难安,惶惶然不可终日你知道吗?!只有你们全都死了,我才能万无一失!”
品南笑了,“那现在呢?你不会以为躲在那个高台子上就万无一失了吧?我现在就可以命他们乱箭齐发,顷刻间将你射成一只刺猬。”
陈煦忽然仰头哈哈一笑,伸手从身后扯过一个五花大膀的人来,高声向品南道:“你今日若不放我,我便将这个人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你若忍心看着养了你二十年的人被凌迟疼死,你就尽管万箭齐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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