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一个小时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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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太太端坐在软榻上,手边的小几子上放了一只紫铜雕花香炉,点的是檀香。也许是点了有些工夫的缘故,香气不浓郁,烟都是薄薄一层。
马老太太闭着眼,一动不动,跟一尊菩萨一般,她越是如此,下面的人就越是紧张。
屋里头落一根针都能听出声儿来,谁都不敢喘大气,就怕老太太发作起来。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马老太太才慢吞吞开了口:“香太淡了,戴嬷嬷拿去添一些。锦虹,给四丫头、七丫头搬两把绣墩来,十丫头想跪着就让她跪着吧。”
说完,马老太太又不开口了。
戴嬷嬷提着香炉出去了,锦虹搬绣墩,她手脚麻利,声响却很小,只做事不说话,等放好了绣墩又站到了马老太太的身后。
臻璇与臻琳对视一眼,福身作谢,虚坐在绣墩上。
戴嬷嬷没过一会也回来了,从大伙身边经过时,臻璇就闻到了浓浓的檀香味,烟也大了许多。
马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道:“年纪大了,脑子都不清楚了,没有这些东西清明清明,哪里还想得转那么多事啊。这家里老老少少的多少人,每个人心里又都住着人,我老太婆老眼昏花,没有用喽。”
段氏一听这话,脸上一白,作势就要起身请罪,把没替老太太分忧的罪过全部揽到身上来。
马老太太摆了摆手让段氏坐回去,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臻璇,目光炯炯有神,哪里有一点儿不清明的样子:“七丫头。六弟妹这么些年苦是苦的,可到老来过得可比我舒坦多了,哪里有那么多乌漆嘛糟的事,一个媳妇两个孙,多省心。”
这些话是对着臻璇说的,却不是说与臻璇听的,臻璇只低低应一声就算过去了,若真回一番话反倒是没眼色了。
马老太太很是满意,这四丫头也好七丫头也好,都是聪明底子。为什么这家里旁的人就不能学着一些呢。
她冷眼扫了一眼陈姨娘。缓缓道:“你也真是心急。”
陈姨娘闻言嘴唇都白了。还没请罪就听李姨娘不咸不淡的一句:“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就知道八爷有错没错?”
李姨娘这话是一副自言自语的模样,那声音却偏偏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陈姨娘正好面对着马老太太,眼尖地在马老太太面上寻到了一丝不耐。她心里一下子有了底,道:“老太太,奴是八爷的姨娘,八爷是从奴肚子里出来的,八爷是个什么脾性,谁都不会有奴这个做姨娘的清楚。八爷蒙老太太怜爱,这两年亲自带在身边抚养,更应该懂事聪慧了。别的小错大错奴不敢说,只今日李姨娘告的这一样。八爷绝对不会做。”
马老太太睨了陈姨娘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么说,你不管不顾地跑出来,还拖上了两个丫头,是怕我老婆子听信错了人。污了臻徽,是不是啊?”
陈姨娘眼神倏地一紧,低下头复又抬眼看着马老太太:“老太太,再亲亲不过肚子里出来的,奴做姨娘的挂念八爷的这份心,还望老太太体谅。谁说八爷不好,奴都会焦急,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臻璇低垂着眼听着,听到这里不仅抬眼看了陈姨娘一眼,陈姨娘闭门思过了一年多,说出来的话都一套一套的,比从前更有章法了。这些话落在马老太太耳朵里,应当是中听的。
果不其然,马老太太面上缓和了一些,端起小几子上的茶盏吹了吹沫子,抿了几小口。
李姨娘见此就有些着急了,张口唤了一声“老太太”。
段氏心里也跟火煎一样,这会儿她若还看不出马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她这些年的媳妇也就白当了。
听见李姨娘的声音,她一抿嘴,扭头瞪了她一眼,声音不重却十分严厉:“要是别人说大丫头如何如何,你还不第一个跳脚了?老太太自有定夺,你着急什么!”
李姨娘被段氏一训,慌得垂下了脑袋,段氏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若是在以前,李姨娘吃了亏,陈姨娘面上的讥笑总是少不了的,可这会儿陈姨娘却跟没听见一样。
门外的帘子又被打了起来,进来的是孙氏。
见是孙氏,马老太太脸上有了笑容,赶忙让锦虹看座,慈爱道:“你怎么也来了?辰哥儿和圆姐儿呢?”
孙氏笑得温婉,答道:“哥儿和姐儿刚醒来没一会,母亲让人炖了蛋羹,他们正吃着呢,等晚些再来给老太太磕头。是大爷听说了老太太这儿训八爷,不知道八爷做了什么惹得老太太不高兴,大爷做长兄的心里愧疚,他咳嗽没好不敢来老太太这里,就让孙媳过来看一看。”
孙氏一席话不仅说得马老太太高兴,连段氏都松了一口气,老太太宝贝辰哥儿和圆姐儿,听得自己使人炖了蛋羹,一会儿训起人来也会给自己留几分颜面,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夸孙氏会说话。
马老太太点了点头,对臻徽道:“你瞧瞧你,让你兄弟姐妹记挂的。把事情好好说一说,老太婆不会冤枉了你。”
相比起臻环的梨花带雨,臻徽面无表情地跪着,之前陈姨娘没进来之前,马老太太也没问什么,光听李姨娘一人告状。
李姨娘有多不喜欢他们兄妹,臻徽心里很清楚,莫名其妙被套上这么一个罪名,怎么可能不生气。等陈姨娘急匆匆来了,他的心里才好受一些,这个家里,谁能比陈姨娘和臻环更心疼他了?至于嫡母段氏,不趁机落井下石,他就该知足了。
听了老太太这么说,臻徽抬起头看了看孙氏、臻琳和臻璇,大哥大嫂没为难过他,有时候在老太太和段氏要发作时还求过情。臻琳和臻璇肯陪着陈姨娘进来,也算帮了他一把。
臻徽又看着马老太太,祖母对女娃儿亲切,对男孙严厉,平日里臻德都没少挨打挨骂,他这个庶出的孙子也不算受委屈了。
想明白了这些,臻徽的胆子也大了不少,道:“老太太,孙儿知道今天撞柱子的丫鬟叫蓝荷,常常在李姨娘身边伺候。有时来老太太这里李姨娘也带着她。所以见过几次。但是也仅仅是见过几次而已。说孙儿对她怎么样怎么样那全是瞎编出来的,孙儿连话都没跟她说过。”
臻徽说得很坚决,李姨娘见此一跺脚,想说话又不敢说。
马老太太不置可否。又看着跪在后头的两个丫鬟,道:“跪了也有一会了,你们也说说吧。”
那两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了半天,才由一个穿青衣的丫鬟回话:“奴婢叫蓝梅,和边上的蓝竹还是撞柱子的蓝荷都是姨娘身边伺候的。今日姨娘要寻蓝荷,奴婢们四处找都找不见,最后才见蓝荷哭着缩成了一团。问她话就说是八爷……”说到这里,蓝梅的声音轻了下去,缩了缩身子,才又道,“后来奴婢们都跟着去了大太太那儿。八爷来了说没这么回事,蓝荷羞不过,一时想不开就撞了。”
“就是这样?还有别的吗?”马老太太问道。
蓝梅见李姨娘瞪着她,心里发慌,道:“蓝荷是这么说的。”
“荒谬!”马老太太一拍桌子,道,“没有一丁点儿证据,光靠一个丫鬟的两片嘴,就能说臻徽如何如何了?是不是改明儿再多加几张嘴,就能说我老婆子如何如何了?”
李姨娘闻言只觉得头都炸了,若是在自己屋里,她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蓝梅一番,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她涨红了脸,赔笑道:“老太太消消气……”
下面的话全被段氏打断了,段氏寒着脸,训道:“没点根据的事,你非要闹起来。你那丫鬟也是个狠的,直接就撞我那儿了。这还不够,我又叫大夫又抬人的,你却哭着喊着到老太太跟前来说理,你说你这是说的哪门子理?”
马老太太哼了一声:“别觉得硬气了,一个姨娘诬赖主子,若没个说法,别说孩子心里不服气,我也不高兴的。”
这是在说李姨娘因为臻珂给夫家生了儿子就轻飘飘起来了,李姨娘的身子晃了晃,扶着椅背才算站住了,红着脸,道:“老太太说得是,是奴没考量清楚。”
马老太太不愿意和李姨娘多纠缠,她还是了解李姨娘的脾性的,如果是无中生有她是没那个胆子往臻徽身上泼脏水的,那个撞柱子的丫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把罪状往臻徽那里推,这个是要好好想一想的。
段氏一看马老太太那寻思的模样,心里就道不好。
这次的事,几个孩子都来了,一副兄弟姐妹和睦的样子,这是让马老太太满意的。可偏就是臻德没露面,平日里臻徽和臻德同进同出,连闯祸都在一起的,怎么偏就臻徽被训诫的时候臻德没了影子?
臻德不在这里,马老太太单单怪他不懂兄弟情分也就算了,万一把事情算到了臻德头上,以为又是臻德惹了事要臻徽顶罪,那就麻烦了。
可要说臻德会稀里糊涂地去打蓝荷主意,段氏也不相信,自己儿子自己清楚。
段氏心里着急,巴不得现在就出去叫人寻了臻德来,可惜马老太太跟前,她没有办法。她只好开口劝道:“老太太,既然是没凭没据的事情,就别让孩子在地上跪着了,这才二月里,孩子受了委屈又受了寒,夜里病起来就不好了。”
马老太太斜斜看了段氏一眼,半响才哼笑一声:“你且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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