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来了。
背着手,脸色神情莫测。
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跟在后头,反应各异。
大阿哥抬着下巴,似是望向远处的帐子。
三阿哥面上带了谴责,就差把”恨铁不成钢”刻在脸上。
五阿哥脸色有些白,额头的汗都下来。
舒舒在旁,手心汗津津,却是神色从容,只浅笑着看着九阿哥,目光满是信赖。
她不敢紧张,她担心自己紧张九阿哥会更紧张。
“汗……汗阿玛……”
九阿哥唬了一跳,双膝一软,差点跪下,看到旁边的舒舒,又使劲站住:“您……这是溜达呢?”
“哼!”
康熙脸色阴沉道:“要不是亲耳所闻,朕还不晓得你对朕这么大意见!小气?只进不出?亏死了?跟朕说说,朕怎么小气了?进了什么?亏了什么?”
许是这些日子父子相处的多些,许是舒舒就正在身边,九阿哥觉得自己的胆子也可以大一大。
“汗阿玛……”
九阿哥想想这几年的憋屈,叹了口气:“儿子精穷,您也晓得……每月五十两银子少么?真不少,就如汗阿玛说的,是两个八旗马甲的年俸……再说我们这些阿哥,有幸成了汗阿玛的儿子,吃喝用度都是内务府供给,月俸都是零花,怎么也够了,可为什么精穷……这赖谁呢……”说着,就暗搓搓地望向了大阿哥。
汗阿玛教训小兄弟,大阿哥怕他尴尬,本还想着怎么回避,没想到一口锅从天而降。
他看看天,然后指了指自己,哭笑不得:“赖我?”
大阿哥都迷糊了。
可瞧着九阿哥理直气壮的模样,又不像是无的放矢。
他心下一沉,不由带了担心:“是……有人委屈了九弟?”
二所保姆嬷嬷的案子,大阿哥也听过一嘴。
他现下不由担心,会不会牵扯到自家额娘身上。
毕竟自己额娘是四妃之首,也内务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有什么疏漏之处?
三阿哥在旁,看了大阿哥一眼,似有所悟,忙道:“九弟,受了委屈你就说,汗阿玛在呢,最是疼咱们,肯定会为你做主……”
康熙在旁,眼神幽暗。
要是之前他只是恼怒九阿哥口无遮拦,打算给他个教训长长记性,现下却是勾起前头的事,想要踹九阿哥两脚。
平日里看着不服这個,不服那个,结果呢?
怂货!
饿着肚子不敢说,这疑似被人欺负也不敢说!
九阿哥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弟弟是皇子阿哥,除了汗阿玛同诸位哥哥们,谁能欺负我?谁敢欺负我?”
五阿哥却忍不住了,跺脚道:“你怎么还瞒着?告诉汗阿玛,让汗阿玛做主!是遭了‘仙人跳’,还是什么?小半年功夫,就骗了你一万多两银子……你这回折腾差事,弄金腰带什么的,是不是又要给那人凑银子?”
一石惊起千重浪!
大家齐齐的望向九阿哥。
舒舒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不做贼也心虚!
好像……
不小心对上了……
五阿哥怎么回事?!
就不知道和五福晋聊聊家常什么的!
虽说舒舒与九阿哥没有直接告诉五阿哥买地置产之事,可之前舒舒在宜妃面前已经将此事说了。
舒舒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她不敢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
一寸高的木头底,黑色缎面鞋面,绣紫色玉兰花。
好一会儿,她身上目光才移开。
舒舒都跟着脚软。
倒不像是“初见礼”时那样想着生死,可也怕牵扯到自己身上。
谁家的孩子谁家疼。
在当父母的眼中,怕是儿子永远是好的,有什么不好的,也是儿媳妇拐的。
之前宜妃的眼神,舒舒还记忆犹新,现下这相似的眼神又出现了。
九阿哥已经醒过神来,怒视五阿哥,满脸羞恼:“五哥,瞎说什么?什么‘仙人跳’不‘仙人跳’的,不就是用了你两回银子么?又没说不还你,还要到汗阿玛跟前念叨,明儿就凑了还你!”
五阿哥也着急了:“谁要你还银子?没有‘仙人跳’,你这回怎么又缺银子了?别再瞒着,让汗阿玛做主!”
他说着,就走了两步,在康熙面前跪了:“汗阿玛,您要为老九做主……有人勒索阿哥……四月里五千两银子,五月里又是五千两……六月、七月没动静,八月又来了……”
九阿哥气得不行,上前就要拉扯他起来:“五哥裹什么乱?什么都不晓得,快闭了嘴吧!”
五阿哥不动,挺着脖子道:“我不晓得,那你就说……你不说,我去哪儿晓得……”
九阿哥没法子,实话实说道:“我这不是惦记着还五哥银子么?才想着跟汗阿玛讨个差事混些赏钱什么……”
五阿哥望着九阿哥,满脸迷糊:“谁要你还银子了?那不是我给你的零花钱?”
九阿哥依旧是去扶他,五阿哥也反应过来,这其中好像有误会了,涨红着脸,跟着起身,看着弟弟讨好地笑笑。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俯身拍了拍他前襟的尘土。
三阿哥在旁,带了急切问道:“那之前的‘仙人跳’呢?一万两银子哪儿去了?四月、五月的?”
这可不是小数目,而是一万两!
多罗郡王两年年俸!
听着老九之前的话音,好像还与大阿哥有干系!
九阿哥看了康熙一眼。
之前因这三、四月置办产业,还引出流言蜚语。
在御前,他已经交代过内情。
汗阿玛知晓此事。
要说之前,九阿哥对于自己如此“义气”之事,很是坦荡。
觉得即便在其他兄弟面前,也能毫不心虚表现出远近亲疏来。
轮不到旁人来说嘴挑剔。
可是,当着五阿哥……
九阿哥说不出。
靠着五哥的贴补,去贴补八哥……
有点操蛋……
眼见着五阿哥依旧担心模样,三阿哥还跟着问个不停,九阿哥心烦气躁。
四月里的银子,因为置产,不方便说。
五月里的银子,是他担心董鄂家窘迫,贴给舒舒的,也不好说出来。
否则,汗阿玛误会舒舒贪财怎么办?
九阿哥想到这里,将舒舒往身后遮了遮,带了恳求地望向康熙:““反正不是什么‘仙人跳’,是正经事儿……不信你们问汗阿玛,汗阿玛晓得此事……”后一句,对着三阿哥与五阿哥说的。
知子莫若父。
康熙知晓置产之事,却也好奇这五月的银子。
本没想到还牵扯到舒舒身上。
刚才他看了一眼舒舒,不过是因为听宜妃提了一嘴“欠债”、“还债”的。
看似称赞小儿媳妇,实际上也是为九阿哥在三岔口行在的事情做个找补。
小两口背着债……
这其中还有董鄂氏的事?
除了催着丈夫记得还债,还做了什么,老九怎么紧张心虚成这样?不打自招!
舒舒自是察觉了。
她屏住呼吸,憋红了脸,才从九阿哥身后出来,带了腼腆道:“汗阿玛,不怪九爷……是儿媳不好……五月里那五千两银子的庄票,是儿媳妇收着……”
别说几位阿哥,就是康熙都惊讶。
真与董鄂氏有关系?
五月……
两人不是还没大婚么?
舒舒柔柔地看了九阿哥一眼,脸上是毫不遮掩感激:“八爷大婚,九爷见八嫂嫁妆丰厚,怕儿媳妇前后脚的嫁进来,嫁妆单薄叫人笑话,就给儿媳添妆……”
九阿哥怕大家真的误会舒舒贪财,连忙带了嫌弃道:“给你的就是给你的,偏你晓得爷从五哥哪儿拿了银子,就将前头的五千两欠账也记得,整日里念叨还,这五千两庄票一直没动不说,还想用压箱银子……爷还能让你动嫁妆银子,那成什么了?”
小两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都是眉眼官司。
舒舒对九阿哥的表现很满意,却也懊恼他嘴欠的毛病。
之前不想说教太多,对于不是原则上的事,舒舒就不说。
结果夫妻闲话多了,就说习惯了。
可有些话,床头闲话没什么,可大白天说着,还叫正主遇上了……
九阿哥则是瞪着舒舒。
明明胆子小,还什么都敢往前闯!
要是被汗阿玛误会,坏了印象,以后哪有好果子吃!
五阿哥在旁,不由担心。
生怕夫妻俩真的因银钱拌嘴,也愧疚将舒舒牵扯进来。
他对舒舒道:“弟妹,老九给你的,你就收着,听老九的……不用还,不用还……”
康熙蹙眉,看看九阿哥,又看看舒舒。
董鄂氏以前瞧着不是挺机灵的?
这是被老九带傻了?!
收到九阿哥五千两银子的“添妆”,就将一万两银子的债揽在身上,这是不是太心实了……
偏偏这行事不贪财,厚道,叫人都不好挑剔什么。
康熙看向九阿哥,见他对董鄂氏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有些不顺眼。
这小子,傻人有傻福!
有老五这样质朴的兄长贴补,还有老十那样护着他的弟弟,如今又加上一个这样心实的妻子。
大阿哥与三阿哥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势!
大阿哥克制着,没有盯到舒舒脸上,可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什么天仙角色,将老九迷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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