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次日,舒舒早早起了。
蜜色宁绸的旗装昨日就拿出来挂了,熨烫好。
配套的还有金镶蜜蜡的首饰。
舒舒坐在梳妆台前,白果给她戴耳钳子。
“今年礼部换帽的时间是二十,屋里的首饰匣子也该换了……”
白果道。
每年三月下旬,男人换帽,换夏凉帽,女人就要换首饰,不再戴金饰,换成玉饰。
舒舒想起了裕亲王还病着,恭亲王前阵子也不好,就道:“白玉的翻出来一套备着……”
这两位好像也差不多了。
康熙接连丧了两个兄弟,也开始走向暮年。
到了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而是威胁到他皇位的敌人。
想到这个,舒舒心里沉甸甸的。
好像轻快的日子不多了。
白果应道:“奴才省得,银头面也会留一套。”
舒舒这样的身份,平日里出门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入宫请安,二是参加各种宴席。
这宴席分了“洗三”、“百岁”与“抓周”这种贺生宴,婚嫁这样的喜宴,还有就是治丧的白席。
主仆正说着话,外头就有了动静。
九阿哥回来了。
舒舒带了几分惊喜,道:“这么早?还以为要从宫里请安回来才能看到爷……”
九阿哥看着舒舒,眼中也带了笑。
“汗阿玛回宫早,让我们几个随扈的宫门口就散了……”
舒舒看清楚九阿哥模样,捏了捏他的胳膊,带了心疼道:“还是清减了,之前养出来的几斤肉,又掉的差不多了。”
九阿哥道:“家来了,你好好给爷补补,就养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从怀里翻出来个册子,道:“瞧瞧,这一路上爷叫人采买了不少东西,有些带回来了,大头都在苏州,回头季家的船进京时给我们带过来。”
舒舒接过来看了,各色绸缎、各色扇子还有各色香料、药材为主,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其他土特产。
舒舒看了一遍,道:“天气渐热了,正想着叫人采买松江布呢,爷买的正好。”
九阿哥点头道:“就想着你爱用这个……”
到了吃早膳的时间,九阿哥简单梳洗了,夫妻两人一起用了早膳。
一份海鲜粥,一份虾饺,还有一份蛤蜊蒸蛋。
九阿哥吃着合口,带了得意,道:“还是爷聪明,单留了曹顺在天津卫下船,回头跟采买的吩咐,每个月去一趟天津卫,又不费几个钱。”
舒舒没有反对。
对他们夫妻这样的身份来说,在吃喝上抛费大些,不算什么过。
就算会被康熙挑剔,也无伤大雅。
还要去宫里请安,耽搁不得。
舒舒用了早膳,就道:“爷好好歇着,我先出门了。”
九阿哥摇头道:“歇不下,王伯还病着,刚才回来的时候四哥说了,一会儿要去裕亲王府,爷叫人收拾几匣子补药,就要往裕亲王府去了。”
探看病人都有规矩,不宜太早,也禁止在下午。
舒舒点头道:“当时爷出门没两日,那边就传来王爷重病的消息,我还在月子里,无法出门,也不好直接打发桂丹过去,当时也预备了一份礼,让十叔捎带了过去。”
“嗯,昨儿听老十说了一嘴,本以为汗阿玛指了御医给伯王看诊,肯定是手到病除,没想到竟是这样结果……”
九阿哥带了几分唏嘘。
要说七老八十瘫了也就瘫了,这五十来岁就瘫了,还真是难熬。
舒舒听着,想起了这些日子的传言。
外头提及裕亲王的病,有说是大喜伤心的,还有说是女色上来的。
自从三十九年四月,裕亲王府添了五格格后,裕亲王纳了好几个妾。
实在是意义非凡。
要知道,在五格格之前,裕亲王府上次婴儿落地,还是在康熙二十三年,就是现下的五阿哥保绶出生的时候。
十几年没有婴啼,对于正值壮年的男人来说,也是打击。
人心贪婪。
这生了幼女,自是盼着幼子。
等到幼子来了,又盼着再三、再四……
几年之内,妾室、通房添了十来人,孩子生了四个,人也熬干了。
舒舒看着九阿哥,京城的消息,瞒不过御前。
希望康熙引以为鉴,以后别没事儿老惦记着给儿子们指格格。
早年还罢了,各家子嗣不繁,指人下来,是为了开枝散叶。
如今除了八阿哥之外,其他皇子家都不缺孩子,康熙可以少操心了。
等到舒舒出府,十福晋已经在等着。
十阿哥不在,早上才从南苑回来,他并不着急去宗人府。
见舒舒穿戴一新,她上前拉了舒舒的手,看着移不开眼,道:“九嫂穿这个颜色儿好看,衬着人白白嫩嫩的,想要亲一口。”
舒舒也夸十福晋的衣裳:“弟妹的衣裳颜色也好。”
十福晋依旧是着红,只是不是显得人膨胀的大红色,而是略暗些的珊瑚红。
十福晋道:“比不得嫂子,穿什么色儿都好,不用跟我似的,还要挑挑拣拣的。”
舒舒笑道:“弟妹早上喝了蜂蜜了,这小嘴儿真甜。”
十福晋眉眼弯弯,道:“没吃蜂蜜,吃糖油饼了。”
妯娌说着话,上了马车。
等到了神武门,就见四福晋在跟八福晋说话。
妯娌几个见过,一起进了神武门。
神武门里,七福晋跟五福晋在,五福晋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粉色旗装的女子,正是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三月初六进五贝勒府,以侧福晋的身份入府,还有婚礼。
有了富察氏进门的喜宴在前,大家看着也不觉得稀奇。
只是对着五福晋,大家都多了几分别扭。
没法安慰。
七福晋也瞧出舒舒精神头跟每次不一样,笑道:“可见是九爷回来了,这收拾得跟小美人似的。”
舒舒没有掩饰自己的欢喜,道:“我们爷出远门回来,总不能让我们爷瞧着我蓬头垢面的。”
“啧啧……”
七福晋见状,都有些眼气,道:“大婚四、五年,孩子都生了四个,还黏黏糊糊的。”
舒舒笑笑,并不显摆什么。
八福晋在旁,听了个齐全,眼神有些空。
董鄂氏的日子,即是她出嫁之前盼着过的日子。
夫妻恩爱,孩子没有异腹所出。
她想起了小时候在王府无意中听到的那些刻薄话。
说她是福薄之人。
尚未落地丧父,三岁丧母。
最疼爱她的郭罗玛法也没有长寿。
跟自己相比,董鄂氏确实能被称一声有福之人。
她父母成亲十来年,膝下荒凉,结果生了董鄂氏,后头就带了一串弟弟。
大婚五年,生四子。
这不是福气,什么是福气?
一时之间,八福晋心中生出敬畏之心。
自然不是敬畏舒舒,而是敬畏老天爷跟运气。
妯娌几个说完话,各自往东西六宫去。
五福晋这次没有沉默,而是拉着舒舒的手,道:“谢谢你昨儿打发人送来的虾蟹,怪难得的,五爷也爱吃。”
舒舒笑着说道:“都是我们爷爱操心,打发人回来的时候就说了,有一桶是给五哥五嫂跟侄儿们的……”
九贝勒府运回来两车海鲜,自是没法吃独食儿。
那样的话,失了孝道,也失了友爱,跟九阿哥平素行为不相符。
舒舒就安排人,往各家送了一圈。
五贝勒府这里跟敦郡王府、四贝勒府,送的都是一桶。
前两家是亲近的缘故,后一家,则是有些舒舒的小算计在里头。
四阿哥是个爱说教的,平日里也是长兄做派,那就将他捧起来,让他给九阿哥做个好哥哥好了。
五福晋见舒舒态度依旧和煦,对瓜尔佳氏也冷淡,心中松了一口气。
女子为母则强,她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了。
就算是不耐烦这些应酬,也不能再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实际上,舒舒觉得别扭的很,跟瓜尔佳氏也无话可说。
瞧着皇家的意思,这侧福晋依旧是妻,不是妾。
有服制,还能入宫请安。
富察氏是第一个,瓜尔佳氏是第二个。
有了她们两个的例子在前,往后各府再有侧福晋,也会是这样的待遇。
以康熙那种在儿子之间端水的行事,等到日后各府都有侧福晋时,自家就要显眼了,说不得就要指人下来。
请封侧福晋的话,必须要生子有功,能入黄册,否则只能为庶福晋与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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