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亲口向他询问,看看我有没有撒谎!”金法敏冷笑道:“高句丽完蛋了,下一个就会轮到新罗,所以新罗必须在唐人动手之前尽可能吃掉更多的肉,让自己强壮,这样才能活下去。”
“这样只会激怒大唐,庾信公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他老糊涂了吗?”金仁问此时已经相信金法敏没有撒谎了,这让他的心中愈发惶恐。
“你慌什么?这个计划现在已经胎死腹中,只要你不说,自然唐人也不会知道!”金法敏笑道:“伱总不会去向唐人告密吧?”
“当然不会!”金仁问本能的否决:“但你们这么做早晚会惹出大祸的!”
“你错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才会大祸临头!这一次如果高句丽人选择进攻王文佐的唐军而不是你,我就可以借口协助抵御高句丽人的进攻,拿下百济故地,然后坐观高句丽与大唐成败,这才是父亲和庾信公数十年来渴望的目标。”
“你错了!”就好像看到对手亮出了底牌的赌客,金仁问冷酷的笑了起来:“就算高句丽人选择进攻唐军,而不是我,你的计划也不可能实现。王文佐会先打败高句丽人,然后回过头来把你撕成粉碎。金法敏,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一次实际上是泉渊男建救了你!”说罢,他便转身一瘸一拐的向门外走去,黑豹低吼了一声,尾巴高高竖起,跟在主人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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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市城。
砰!
木槌敲开钢铁机括,失去约束的平衡重锤在地心引力的拉扯下坠落,而粗重的杠杆在平衡重锤的拉扯下开始转动,杠杆相对细长的另一端快速升起,扯动系在末端的掷弹带,将末端皮囊包裹的圆形石弹甩上天空,划过一道抛物线,飞向远方的安市城,120多公斤的石弹落下时击中了安市城墙上的一个箭塔,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整个箭塔被打的粉碎,只剩下一段残垣断壁,城下的唐军顿时发生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我现在知道王文佐为何给这大家伙起名叫霹雳车了!”高侃兴致勃勃的笑道:“你看这巨石一发,任凭你雄城坚壁,都要化为废墟,岂不是和霹雳一般。老实说我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玩意了,但每次看到,还是觉得心惊胆战,头发根都在发麻!”
“高都督说的不错!”旁边说话的是左武卫将军薛仁贵,此人是刘宋、北魏名将薛安都的后代,以骁勇而闻名,此番大唐举全国之兵来征讨高句丽,他也随军前来:“除了拆卸搬运起来有些麻烦外,就没什么缺点了!”
“像安市城这等坚城,高句丽也不是哪里都有的!”高侃笑道:“再说比起打造冲车云梯,修建土山地道来,拆卸搬运霹雳车也不算什么了!”
“这倒是,原本要攻打像安市城、新城这样的坚城,死伤上万人、拖延两三个月也不稀奇。有了这霹雳车,不但时间缩短了,而且士卒死伤也少了许多!”
“什么叫少了许多,是基本没有!这次围攻安市城也有十余日了吧!才死伤了几个人?”
“还是有死伤的,前几日去山上伐木还有搬运木材的时候,有人不小心被倒下的树木砸到,死伤的也有十几个!”
“这倒是,也罢,便让军吏把这些人也列入抚恤的名单吧!反正也不缺这点了!”
伴随着一声声霹雳车发生产生的轰鸣,唐军的将领们的语气却愈发轻快起来,他们都是身历百战的老行伍,自然看得出这样打下去,安市城的陷落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李绩已经在安市城外围三缺一,故意让出了东北方向的道路,只要高句丽人逃出安市城,早就养精蓄锐已久的突厥、铁勒骑兵就会追上去收割人头,这仗怎么打都不会输。
“英国公!”契苾何力走到李绩的身边,从外表上看他不过是个满脸伤疤的丑陋老头,但李绩却丝毫不敢怠慢,示意一旁的李敬业拿了一只马扎让契苾何力坐下:“可汗(契苾何力是铁勒可汗)有何指教?”
“你上次说王文佐已经占领了平壤城!”契苾何力问道:“可已经过去这些天了,高句丽人却没有什么动静!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要不让老夫领三千骑兵过城别走,以为王都督的呼应?”
李绩并没有立刻回答,契苾何力口中的“变故”可以做很多解释:比如高句丽人又夺回了平壤城;或者王文佐虽然占领了平壤城,但高句丽人并没有因为城中的家属就范,而是四面包围加紧围攻,试图夺回都城;或者别的事情。虽然以他对王文佐的印象,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否则王文佐就会在信中直言要求北线的唐军积极行动来呼应自己了),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可汗说的有理,那就请可汗与薛将军同去一趟吧!三千骑有点少,五千吧!”
“好,那就五千骑!”契苾何力是个质朴无文的性子,他招呼来薛仁贵,从李绩那儿领了军令,便转身去领兵去了。高侃在旁边看的清楚,凑过来笑道:“英国公对王文佐那边还是不放心?”
“军旅之事!还是莫要太放心的好!”李绩冷声道:“高都督,你说是不是呀!”
高侃碰了一鼻子灰,只得低头道:“是,您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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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骨山城。
与外面明媚的阳光相比,屋内又黑又冷。高句丽的绝大部分山城都是这个鬼样子——居住的舒适性和防御功能无法两全。
“二哥这是失心疯了吗?”泉渊男产将只看了一半的信丢在桌上:“怎么信里颠三倒四的,先说他大胜新罗人,又说平壤城被熊津都督府的唐兵攻下来了,还说他打算向唐军乞降,还劝我也投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切正如大莫离支信中写的那样!”信使小心翼翼的答道,泉渊男产是泉盖苏文的三个儿子中年级最小的那个,也是最勇猛,脾气最暴躁的那个,完全继承了泉盖苏文的好杀和暴躁,他可不想自己说错了话惹祸上身。
“好吧!你别管信上写了什么,就把你知道的和我说一遍!”泉渊男产说到这里,做了个手势,侍从将托盘送了上来,上面有两个陶杯,他拿起一个:“说话之前先喝口润润喉咙,免得待会说错了!”
信使体会到了对方话语下的威胁,小心的拿起陶杯一饮而尽,低声开始讲述了起来,一开始他讲的有点慢,还有点结巴,但很快他就讲的愈发流畅,到了最后信使道:“我所知道的就是这样,希望您满意!”
“可惜二哥没听我的话!”泉渊男产摇头叹道:“当初我来乌骨城之前,就劝他把高藏那臭小子宰了,从王族中随便换个小孩当大王,留着这小子早晚会惹出大麻烦!”
“大将军说的是!”信使心悦诚服:“但是事已至此,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泉渊男产露出一丝苦笑:“这简直是在两杯毒酒中选一杯,太难了!”
信使低下头,他知道这时候闭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他看到泉渊男产的双脚在屋内急速的来回,显然他正在做艰难的选择。终于他停了下来,回到书桌后面,开始飞快的书写起来。
“你换上好马,立刻出发!”泉渊男产将书信叠好,放入一个桑皮纸信封里,然后用融化的蜂蜡将其封好,盖上自己的私章:“要把这个亲手交给我的二哥!”
“请放心,我一定会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大莫离支!”信使小心的将信收入怀中。
“很好,你告诉他,也许他是对的,但泉盖苏文的三个儿子里总要有一人走那条错误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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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岭从浓密的森林中升起,孤立而突兀,数里之外便能看见强风吹刮的峰顶。投降的靺鞨人们都说,当地人称它为墙,。它真的像一堵墙,契苾何力心想,它自土地和树林间高高屹立,光秃棕褐的山坡上乱石密布,与周围的密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再向西走两里路,就可以看到一个山谷,通过那个山谷我们折向东南走两天,就可以看到鸭绿水了!”向导指着远处的山岭道。
“这条路没有高句丽人的山城?”薛仁贵问道。
“有一座!”向导道:“但是已经没人了,五六年前城里的人就被迁走了,高句丽年年战乱,人口越来越少,很难维持住所有的山城,只能把兵力集中守卫主要的道路山城了!”
“原来是这样!”薛仁贵笑道:“那这条路能够直通鸭绿水难道就不重要吗?”
“您走进那条山谷就知道为什么了!”向导苦笑道:“其实那座山城主要是为了屏护从乌骨山城通往扶余城的道路的!”
“原来是高句丽人顾头不顾腚了!”薛仁贵笑道,向导口中的扶余城是古代扶余国最早的都城,后来被高句丽吞并,算是高句丽的北都,大概位置在今天辽宁省开原市。在唐军攻占了新城,围攻安市城的情况下,这座高句丽的北方重镇实际上已经被与本土割裂开来了,成了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唐军依照向导的指引,向西而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向导说的山谷。谷地的道路崎岖而又陡峭,各种荆棘藤蔓占领了路面,士兵们不得不下马开辟道路,契苾何力和薛仁贵和普通士兵一样下马,用牛皮包裹马腿,牵马而行。
第二天傍晚,唐军的先锋抵达了那座废弃的山城,这座山城比众人想象的还要简陋,不过规模却很大,只剩顶峰环绕着一圈由乱石砌成、及一人多高的墙,还有几个望楼。斥候不得不向西绕了一大圈,方才找到一个容马通行的缺口。
“这里地势不错!”契苾何力登顶之后宣布。“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地方了,我们就在这里安营,明天过鸭绿水。”语毕契苾何力翻身下马,他的举动惊动了一旁灌木丛里隐藏的一只野鸡,发出不满的叫声,飞入空中。几乎是同时,薛仁贵张弓搭箭,将野鸡射了下来:“快捡来,今晚可以打个牙祭了!”他高兴的笑道。
尽管走了一天的路,契苾何力并没有立刻休息,他依照习惯巡视宿营的环墙:风化的灰石上爬满片片苍白的地衣,绿色的苔藓轻轻拂动,一块石碑上布满了各种痕迹,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了,石碑后面有一口水井,不难看出最早修建山城的人已经非常古老的年代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二三十年,这里的一切将被灌木和苔藓吞没,只留下几块乱石。
“大总管,山里风大,先去避风处休息吧!”薛仁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薛将军,你知道吗!”契苾何力突然道:“先帝去世时,我打算殉葬于昭陵,继续于地下为先帝效力的!”
“是有听说!”薛仁贵不知道为何契苾何力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先帝还为此特地下诏,禁止您殉葬的!”
“是呀!”契苾何力叹了口气:“我刚刚看到这里如此荒凉,不禁想起了先帝的陵墓,会不会数百年后,也会和这里一样!”
“那怎么可能?”薛仁贵笑道:“只要大唐在一日,先帝的陵墓就会被细心看守,永为后世瞻仰!”
“是吗?可是当初修建这座山城的人也不会想到今天吧!”契苾何力指了指四周:“你看这圈石墙足足有五六里长,还有水井,,当初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力,而今天都已经废弃了。”
“水井?”薛仁贵这才注意到在石碑后面有一口水井,他走近一看,才发现水井边缘有几个泥脚印和马蹄,他立刻紧张了起来:“小心,这石城里有人!”
薛仁贵立刻招来卫队长,下令在沿着脚印寻找那个不久前还在水井旁饮过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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