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珠儿道:“你们匆匆出城无有马匹却怎么回北地?”
李怀秀道:“这我可早有准备,我早在西边广平县安排人放牧养了几十匹马,我们向西取了马,便从西边妫州怀安县翻山出塞,那里靠近河东节度使的辖地,安贼少有兵马驻扎。”
江朔心道:这个李怀秀看似粗豪,实则和他妹子一样心思细腻,方才他轻易就宽恕了妻子的背叛,放走了卢磐桓,倒是颇有几分雄主的气概。
李珠儿道:“安贼出兵必走澶州黄崖口,你走西路可又比他晚了几日了,须得日夜兼程,才能赶到他前头。”
李怀秀道:“我理会得,珠儿你们此去笼火城也要多加小心,我们这就去了。”
独孤问却飘身下马道:“我不需要骑马,静儿你将我的这匹马骑了去吧。”
李怀秀扶静乐公主上马,众契丹武士整理好行装,随着李怀秀一齐西去了。江朔、李珠儿和独孤爷孙则继续南下笼火城,少了静乐和卢磐桓两个累赘,四人行动就轻快多了,又行了几里路眼见远处河边一片灯火灿然的所在便是笼火城了。
为防暴露,四人将马匹藏在苇草深处,步行前往笼火城,行不多时,见前方芦苇被齐齐的刈去了,在城前留出了一片开阔地,李珠儿道:“这笼火城的‘笼火’是北地方言‘点火’的意思,笼火城便是范阳城前岗哨之意,建城之时原是为了防备南来之敌的,此时南方安定,此城就反而作为后方粮仓和兵器库使用了。为防敌人伏在芦苇中接近,离城方圆三百步范围内的一切草木都被除尽了,很难匿踪靠近城下。”
独孤问道:“不错,边军弓弩射程约莫两百步,三百步么是给守军留出了一百步的反应时间,城前还有两道壕沟,离城一百步是干壕,城墙脚下却是引漯水环绕而成的水壕。”
李珠儿道:“干壕深而水壕阔,都是阻挡军马用的,对我们可没什么用。只是咱这几人除了独孤前辈,都难以做到在三百步内不被城头守军发现。”
江朔忖量了一下道:“不错。”
独孤湘来时已将裙装换作了男子的衣衫,对李珠儿道:“珠儿姊姊,你熟知城内布置,你只管分派我们该怎么做。”她见江朔称李珠儿为姊姊,便也以姊姊相称。
李珠儿折了一枝芦杆在地上画了个圈,道:“笼火城是个团城,并非方形,而是圆形的。”又在圆圈上画了两个开口,道:“笼火城只有水、陆两门,我们也兵分两路,溯之你从南侧陆门入城,尹子奇认得我,我却不能随你去,湘儿妹子你和溯之一道。北侧水门接着码头,嘈杂混乱,又有芦苇掩护,我和独孤前辈就从这里潜入。”又在圈内画了个十字,分成四个区域,中央又画了一个圈,道:“笼火城是个要塞,没有居民,中央有二道城,尹子奇便居其中,周围四坊却是——北粮秣、西兵器、东军旅、南民夫四营。”
江朔道:“独孤前辈已探知众人被关在北营粮窖之中,我却只做不知,直闯尹子奇的二道城,等引出尹子奇,你们再入北营救人。”
李珠儿点头道:“溯之,你先入城,不用刻意现身,尹子奇应当也当能发现你,只引他以璇玑阵围住你就算成功了,湘儿妹子则专门料理了璇玑阵外左辅右弼游走二人即可;待城中乱起来后,我和独孤老爷子再进城救人。”
独孤问仍不放心,问道:“朔儿一人对付尹子奇的璇玑阵有把握么?”
江朔道:“珠儿姊姊已教了我破解法子,虽然不能破阵,但与之周旋料无问题。”
独孤湘道:“爷爷担心甚?不是还有我呢么?”
独孤问道:“就是因为有你我才担心,朔儿原本自保还不在话下,但只怕要保护你,反而走不脱了,你小心手脚叫人砍了去,独孤‘湘’成了独孤‘木’。”
独孤湘道:“爷爷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小心独孤‘问’成了独孤‘冋’。”
独孤问道:“湘儿,叫你多读书你还不听,‘問’字砍了脑袋是‘冋’字么?”
他爷孙二人惯于插科打诨,李珠儿却不知真假,她见过独孤问的身手,对独孤湘却没什么把握,江朔却悄悄对她道:“独孤老爷子在和湘儿开玩笑呢,你不必担心。”
李珠儿这才点点头道:“事到如今,只能尽力一试了。”其实江朔自从两年前和湘儿分开后也再没见过湘儿施展武功,也不知她现在功夫如何,但江朔心中暗下决心,如论如何要护湘儿周全。
四人商量已毕,李珠儿见除了自己,剩下三人倒都是一派轻松的模样,她心思细腻、思虑深重,凡事都做最坏的打算,独孤爷孙俩却都是天生的乐天派,泰山崩于前也仍然谈笑自若,李珠儿脸上依旧冷漠,心里却受他们鼓舞,也多了几分信心。
眼看天色已晚,新月初升,李珠儿对江朔道:“溯之,动手吧。”
江朔点点头,从长草中跃出,直扑南门,独孤湘随着跃起,二人所用均是穿星步的身法,江朔脚步虽快,独孤湘也尽都跟得上,看来这两年来她的功夫也没有荒废,身后草丛中再无声响,看来李珠儿和独孤问是在长草中潜行往北门去了,城外空地虽有三百步宽,但对二人来说穿越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借着夜色掩映,城上居然没有发现。
第一道深壕只八尺宽,二人直跨过去毫无阻滞,第二道护城河却有三丈宽,江朔回头望着湘儿道:“湘儿,你成么?”
湘儿笑道:“看不起谁呢?”也不停步抢先飞身跃出,她身子轻盈竟似比江朔跃的还远,却也只有两丈多远尚不及岸,却见她在空中忽然团身一翻,如一道箭一般横着飞向对岸,这一招二段跃的身法极是轻灵迅捷,直落到对岸还远了几尺。
江朔见状也跟着跃出,他却不会二段跃之法,右足在水面点了一下,以蜻蜓点水的身法到得对岸,右足的靴子终是湿了一块,独孤湘对他扮个鬼脸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踩在水里啦?”
江朔从小被她开玩笑编排惯了,不以为忤反而觉得亲切,道:“这次却来比比谁爬城墙快!”说着抢在独孤湘前面跃起,笼火城规模虽小,却是深沟高垒,城墙足有两丈高,江朔旱地拔葱跃起已有一丈多高,攀住城砖的细缝施展壁虎游墙功向上攀去,却见身后一道黑影从他头上越过,直接翻上了城墙。
江朔紧接着上得城墙却见独孤湘已上了城头,又对他嘻嘻一笑道:“怎么像个大壁虎一样爬上来也,平白脏了手。”江朔正想湘儿怎么功夫如此了得,却见她将一条丝绦缠回腰间,原来她的腰带是一条长索,头上有一个飞爪,方才就是以这飞爪攀住城墙雉口,借力飞跃上来。
两人并未刻意隐藏身形,又是大说大笑,终于引来守城士兵的注意,只听铜锣声响,两边火把齐举,向他们围过来,江朔道:“快走!”携着湘儿跃下城墙。
南城是民夫营,原本横平竖直的街道早被民夫们胡乱搭建的棚屋破坏殆尽,此刻早已过了晡食,民夫们都在街上纳凉,江朔和独孤湘如一阵风般穿街过户,从纷乱的棚屋、家具、人群中穿过,片叶不曾沾身,追来的守城官兵可就没有这样的身手了,身后传来乒乓、叮咣乱响,却是追兵在狭窄曲折地街道上撞了个稀里哗啦。
这穿星步又名“飞燕穿星”,江朔和独孤湘便如穿檐的雨燕,仿佛不是在躲避追兵而是在互相追逐,让二人不禁想起了两年前在习习山庄中每日里穿亭绕榭的玩耍的时光,江朔心中欢喜不禁纵声长啸,湘儿亦以清啸和之。
眼看接近二道城垣时,忽听城上一人冷冷地道:“江少主好兴致啊,知道的是你来劫营,不知道的还道你是来作耍的呢。”
江朔闻言停住身形,向上叉手道:“尹先生,旬日不见,一向安好?”
尹子奇道:“好说,独孤老儿讨了这小妮子回去,你就该知足,怎地来还夜闯笼火城?”
江朔道:“尹先生抓来的几位漕帮的把头都是江朔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盟兄,如何能不来救?”
尹子奇冷笑道:“既然是来救人,怎地不去北营粮窖却来南营搅乱呢?”
江朔心里一惊道一声不好,湘儿此前和众位把头被关在一处,尹子奇既见湘儿和自己在一起,自然晓得自己已知众人被关在粮窖了,这一节李珠儿却是漏算了。
尹子奇佯做思索道:“让我猜猜谁去了北营?怕不是小妮子的爷爷独孤老儿吧?”
江朔知道尹子奇定然已在北营埋伏下了好手,事关紧急也不和他再罗唣,拉起湘儿的手就往左转,想绕过二道城去北营,却见左手边屋舍中冲出七人,为首的正是何千年,他转身再向右跑,又有七人拦路,却是何万岁所领,江朔和湘儿想往回跑,尹子奇却从城上一跃而下落在二人身前,转身错掌道:“走不了啦!”
二何兄弟也围将上来,璇玑阵成,将二人牢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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