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脸上的惊喜顿时僵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刘大娘……走了?
想到那个可能,南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刘大娘是出门了吗?”
两人间顿时冷了下来,沈之玉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家阿娘,随即又乖巧问话:“沈叔叔,豆豆哥哥在吗?”
沈云天听见小家伙的声音眼神有些落寞,想要去揉揉小家伙的脑袋,看他如今干干净净的模样又只能收回了手。
“豆豆不在燕城,沈叔叔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沈云天的嗓子实在沙哑,听得南枝有些难受,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的地开口问道:“云天,你们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要是可以的话,能跟我说说吗?”
沈云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两人进了屋。
这间屋子很小,是沈云天花了一天二十文租下的,因为顾着去做工,搬来几天了也还没来得及收拾。
“嫂子你和之玉先坐会儿,我去倒杯水来。”沈云天低声说完就去了厨房。
只留下南枝和之玉两个局促地坐在院子里四处张望。
“阿娘,豆豆哥哥是走丢了吗?”小之玉声音小小的,低着头很是失落。
“之玉乖,阿娘也不知道这些,一会儿咱们问问叔叔。”南枝看着周遭的环境,神色十分复杂。
她不晓得沈云天他们遇到了什么事,但是如今瞧着的情况,只怕不会好到哪儿去。
想到当初总护着自己,喊自己丫头的刘大娘出了事,南枝心里难受得紧。
“嫂嫂,之玉,我这儿也没什么茶叶,你们将就着喝吧。”沈云天有些尴尬,只能端了两碗温水出来。
他去牙行登记后就做了小工,帮忙搬卸货物一天也能有个七十文,虽说苦了累了些,可到底能多赚些银子。
他如今已经跑了好些地方,他相信,自己迟早能找到哥哥他们。
“云天,这两年,你们是碰见什么事了吗?”南枝艰难开口,握着水杯的手下意识收紧。
沈云天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当初逃荒的时候我们家有一头驴就没再去买,一家人只把粮食放在了驴车上,刚开始那会儿还好,一起走的都是乡里人,我们和里正家半路上碰见,也就结伴继续赶路了。
后来越走越远,不少的同乡人都离开了,我们碰见了其他地方的难民。
刚开始他们还顾忌着我们人多,不敢有什么动作,我们也就都只小心着赶路,本来以为关系虽然紧张却也还能维持,结果有天夜里突然降温,冻死了不少人,几个难民就起了心思,后半夜的时候偷偷溜过来争抢东西。
好在我们有轮流守夜,虽然人没事,但是粮食被抢走了一半,被褥,也都没了。”
说到这儿,沈云天停顿了一下。
南枝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自己和妙妙家能撑过那个冬天,和骡车有分不开的关系。
骡车的车棚是自家阿爹带着两个哥哥一起做的,当初就特意做了两层,中间留了缝隙,降温后他们往里面塞满了干稻草,能御寒。
妙妙家的车厢也是后来让自家阿爹帮着改过,不然只是那一层竹编的车厢,怎么可能撑得过一个寒冬。
尤其是在没了被褥之后。
“后来,我阿娘受了凉,没多久就病死在了路上。”沈云天说到这儿,眼圈已经微微泛红了。
自己家人口本就多,当初阿娘说再去买辆驴车,可阿爹说不用,最后驴车只够用来放粮食,连豆豆他们几个娃娃都是跟着大人一起赶的路。
后来被褥被抢了,粮食也少了一半,夜里休息便只能把驴车上的东西给搬到车板下面,大人们挤在一起取暖。
阿娘死之前身子已经佝偻得不成样子,最后只说照顾好孙儿便去了。
她辛苦劳累了一辈子,最后却连个棺材也没有。
“我们一直走了三个月,快到淮中前却碰上了流匪,他们杀了好些人,我和哥哥他们一起护着家里人逃命,结果被流匪给抓回了土匪窝里去。
在土匪窝待了两个月,最后是淮中的官府派人来剿匪,我才逃了出去。”
“后来呢?”
“后来我去了淮中,没找到我家里人的消息,唯一晓得的,就是我阿爹在那天为了护住两个嫂嫂,被流匪杀害了。”
沈云天脸上已经落了泪,心里只恨自己的无能。
如果他能再有用些,阿娘就不会被活活冻死,阿爹也不会死在流匪的手里。
“我在淮中待了半年,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就连当初我们想要投奔的亲戚,也早就搬去了江云。我想着或许是哥哥嫂嫂也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就在淮中做工攒了些银子又去了江云。”
沈云天沉默了下来,没再继续说下去。
南枝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云没有人,所以他才又四处漂泊想要找到家人,最后才会时隔两年,到了燕城。
“那里正叔他们呢?”
“里正叔他们我不清楚,起初只是同路,后来也就分开了。”
南枝点点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三人间又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之玉也耷拉着脑袋,没有开口。
南枝的眼圈微微泛起了红,她没想过刘大娘她们会遇到这些事。
她记得自己刚过来的时候第一次见刘大娘是石头和之玉因为野鸡蛋的事情,那时候刘大娘风风火火从山上下来,又拽着自己急急忙忙往着山上赶。
刘大娘总喊自己丫头,似是当了自家的闺女一般。
想到那样好的人冻死在了逃荒路上,南枝没忍住,到底是落了泪。
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份温暖便是刘大娘给的。
“我这次到燕城,也是想再找一找,看会不会有我哥哥嫂嫂他们的消息。”沈云天的声音依旧是嘶哑的,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落寞。
“你的嗓子和脸……”
“土匪弄的。他们让我入伙,我没答应,就把我关到了地窖里,地窖里关着两条吃腐肉的狗,我的脸就是被它们咬伤的,嗓子,是试药的时候出了岔子。”
沈云天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要轻松些,对于失去家人来说,这些事情好似并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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