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到了‘绝望’前缀后,第一件事居然是给孩子点烟花?”
宴会途中,雷德被馆长派人叫走,他们两人来到一座石桥上,馆长率先开口问道:
“对此,你感觉如何?”
“你是指烟花吗?”雷德说:“我和范格雷说过,正因为是给小孩子做的东西,所以才更加用心才行。”
“不,我不是说这个,亲爱的。”拉格尔扶着手杖,伫立在桥上,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山林:“雷德,你喜欢这一切吗?”
雷德不解:“这一切?”
“职业者的聚会,大家对你的喜爱,赋予前缀的荣誉,还有,作为‘贪婪议长’之子的身份。”馆长说道。
雷德注意到他不经意地强调了‘贪婪议长’这四个字。
“——其实你只是想问,‘雷德,你喜欢我这个所谓的父亲吗’这样的话题,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对吧?”
雷德毫不客气地戳穿了拉格尔馆长的面子,他耸耸肩:
“我不讨厌。馆长,你帮了我很多,给我好吃好住,改变了我的人生命运, 还有这个——”
雷德一抬手,小米哈伊尔立刻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它闭上一只眼, 在雷德的授意下, 向馆长比了个wink,然后吐出舌头, 哈巴着嘴卖萌。
“我肯定不讨厌你的,馆长。”雷德坦白道:“但是我会不会喜欢你,这就难说了, 不过如果你对范格雷的态度能够更好一点,我说不定会开始觉得‘拉格尔馆长也可以很像父亲’的。”
“我猜到你会这么说了,范格雷已经在我安排下送进了海纳斯的艺术学府深造了。”
拉格尔馆长单手插在口袋里,他的眼神依旧在看着远山。
“……干嘛, 你这么说,怎么感觉是想要让我觉得你是个好爸爸一样。”
雷德一摆手:
“不过,谢谢。”
“我当然不是个好父亲——嗯, 你说谢谢?”馆长略微诧异地瞥了一眼雷德:“真反常。”
“怎么了,我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伊芙丽雅那女人砍了我一条腿,我就把她吓破胆,不敢骗我了,我也不会要她性命。麦斯·卡尔文被拉莱特偷袭, 我就把人血剑圣所有的宝物全拿走了。我就这样性格。”
雷德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帮了范格雷, 那说明你还是很有人性,也帮我缓解了心结, 我为什么不能感谢你。”
拉格尔馆长转过头, 他看向雷德,这时,雷德才注意到, 梦中的自己身高已经超过了拉格尔馆长近半头。
“看着我的眼, 雷德。”
馆长说道。
下一刻, 他的双眼从棕色的虹膜迅速碎裂,如同璀璨的宝石一般变得棱角分明, 五光十色,光鲜美丽, 拉长的杏仁状竖瞳带着冰冷而凌然的亘古气息。
雷德眼睛不自主地也受到激活, 【宝藏视界】打开,他的双眼变成宝石质感的竖瞳,与馆长相比,徒具有贵气,而霸道和冷酷的荒古气息全无。
雷德下意识避开了视线,悄悄地把小米哈伊尔抱在了怀里,不敢吭声。
馆长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威压,但并没有如【皇帝】一般让他感受痛苦,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拿着玩坏的玩具面对手握皮带的老爸一样,不敢抬头。
他直面着一头巨龙,但丝毫不感觉到恐惧,仿佛他也只是一头小龙而已,只是单纯畏惧着巨龙庞大的身躯。
“我知道你很优秀,很适合我的衣钵,但是……”拉格尔·特莱基看着雷德,他的龙瞳之中说道:“你让我感到骄傲,孩子。”
雷德眨了眨眼,他没想到一向风轻云淡的馆长,也会这么说。
“如你所见,雷德。我不是个好父亲,我在乎的从来都是【收藏家】的传承。每代特莱基家族的传人候选者会有七到八位,最早的时候,特莱基父辈们会在孩子出生时就悄然释放出以太之血,对孩子进行测试,活下来的孩子会被作为家族族长培养。”
“人们都说职业者之间孕育的孩子容易出现先天的职业者,但是【收藏家】不行。【收藏家】的血脉不能遗传。如果和凡人结合,就算侥幸有了孩子,也会变得畸形丑陋——想必, 是因为原初传奇生物作为入侵者,被这个世界排斥的缘故。”
馆长靠着石桥的栏杆,一边享受着风吹,一边眯起眼,回忆道:
“从我祖父开始,大家才受够了这样残忍的手段, 祖父认为,特莱基家族的传承不能再依靠杀戮亲生骨肉来延续,于是他捡来了我的父亲——当时施曼茨佬和法利西亚人打仗,出现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主动加入了战争,一边流血,一边杀死施曼茨佬。”
“我的父亲伊文斯·科尔文,是一个悲剧中的幸运儿,他全家都被施曼茨佬杀死,却幸运地在我祖父的毒血中存活,祖父认为这是上天的垂青,便把他带回家,赋予他特莱基的姓氏,并把他当做【收藏家】的接班人培养。”
馆长摘下帽子,棕色的头发随风飘扬,他笑了,抬起头说道:
“我的‘父亲’,也是这么把我捡回来的,不同的是,我们的相遇纯属偶然,我出身于贫民窟,是个乞丐,伊文斯·特莱基骑马路过我乞讨的街道时,因为穿着光鲜,被歹人刺了一刀,【收藏家】没有任何体能优势,但是他的毒血立刻放倒了周围四十多个人,除了我,呆呆地站在他的高头大马前,端着破碗,还在等他丢钱祈祷。”
馆长怀念地说道:
“从那一刻起,孤儿的我,却有了家庭,有了父亲。伊文斯·特莱基没有娶妻,他独自把我培养成为了一个上流社会的体面人,我开始迷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四处游手好闲,花天酒地,和无数女子有染,明明有着极佳的天赋,却从来没有给隐秘社会作出过任何贡献。”
雷德心头一动,他看向馆长,对方也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两者视线交错,相似的宝石竖瞳立刻对视上。
“我没有血缘关系的祖父、父亲,最后都离开了我。我才恍然大悟,回来接手了这个家族,在五年前,达到了‘议长’的标准。”
拉格尔看着雷德:
“但是,我没有接班人。”
“我很早就知道了范格雷,这个名字是我给他起得,但是我很害怕,我无法接受,我亲生的骨肉因为我的缘故,变成了这副模样……而且,我还要用剧毒去测试他能不能接过我的班,成为【收藏家】。”
“我的祖父,我的父亲,他们得到孩子接班人的方式是他们应得的,但是我没有那样的好运,我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也不可能如以前的古代人一样,拿自己的孩子试毒……【收藏家】太沉重了,血脉无法传承它。”
“我犹豫了许多年,才决定召回他,但同时,我也故意放出了消息。”
雷德眼神平静:
“所以,当初的宴会就是个借口,其实一开始,你就打算不断地利用人们对特莱基庞大家产的贪婪,找到范格雷的替代品。”
拉格尔馆长开口道:
“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是苹果,吃起来是苹果的酸甜,大家一眼看去都觉得是苹果,雷德,还有什么理由说它不是苹果呢?”
他话音刚落,雷德便看到他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如果,你真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拉格尔馆长略微出神地说道:
“你比范格雷还像我,相似的头发和眼睛,连眼神都和当初的我一模一样,你如此优秀,仅仅九个月……你就超越了所有的同龄人。雷德,雷德,你要真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名义上我就是你的孩子。”雷德一脸无所谓。
“不,不是名义上。”拉格尔馆长看着雷德,他沉声道:“你就好像是一场梦,我不时地就会有这种感觉,雷德,你就像是我的幻梦。”
雷德瞳孔一缩,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如果这是一场梦。”雷德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会愿意醒来吗?”
拉格尔馆长看着雷德,他会心一笑:
“没有人舍得离开美梦,雷德。但是如果这一切,对于你来说是一场梦,我希望你赶紧地醒来。”
“为什么?”
“你还年轻,你的世界在现实中,而我已经老去了。”馆长扶着拐杖,他伸出手,凭空拿来了一根脊椎:
“这是石化鸡蛇的脊椎。你以后会用得上。”
他看着雷德,喃喃道:
“让我这个老东西,死在梦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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