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若百里长安不开口,南珍也会找个借口留下来。
只是在百里长安开口的那一刻,南珍还是犹豫了,总觉得喜悦来得太突然,实在不太真切,所以她故意犹豫了一下,以示自己的非刻意。
“那就,多谢南掌柜了。”百里长安转身回到床前,“大人伤得不轻,这一路上颠簸,还不知会如何呢?”
南珍近前,瞧着祁越面色惨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的眉心拧起。
瞧着这般模样,绝对是伤势严重,想必路上再颠簸颠簸,必定小命休已,似乎已经不需要旁人出手了。
这一刻,南珍有所犹豫。
“这伤得这般严重,怎么还要在路上颠簸?”南珍随口一问。
百里长安幽幽叹口气,“南掌柜不是说,世人难活吗?大人便是冲着你这句话,来的南兆九州,为的是这数万万的百姓。”
“这……”南珍顿了顿,“你这话说得太深奥,着实难懂。”
百里长安把玩着手中的帕子,“南兆九州深陷水患之中,长久以往,民不聊生,世人难活,大人顶着生死之危,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不知道该说他无知无畏呢?还是说他大仁大义?”
南珍没说话。
“南掌柜既然是祖祖辈辈生活在此处,外头的水深火热也该看在眼里。”百里长安继续道,“水患连绵,何尝不是上位者不作为,甚至于中饱私囊的结果,大人敢出现在这里,南掌柜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南珍面色稍便,神色稍动,唇角的笑渐渐散去,“意味着什么?”
“他在挑衅整个南兆九州的上位者。”百里长安阴测测的开口,“一人独挑,死生不论,只为给南兆九州的百姓,杀出一条血路。让后代子孙,能平平安安的活在这一片土地上,让南江成为南兆九州的母亲河,而不是祸水涛涛。”
南珍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默默的扶着桌案起身,“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是大夫啊。”百里长安笑道,“我是看着大人来此,看着他倒下的。那场大火,摆明了是有人要杀他,可大人没死,照样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南掌柜,你们开客栈的,应该遇见过不少江湖人,可有见过这样的仁义?”
南珍苦笑,“你这小郎君好口才,真是让人无可辩驳。”
“陈述事实,不需要口才。”百里长安笑了笑,“南掌柜不是也认同了,我的说法吗?”
南珍没说话。
“我是穷苦出身,跟着师父出诊,见过百姓疾苦,看尽生老病死。”百里长安哀叹,可眼神却是那样的平静淡然,“只愿这世间的生离死别,能少一些再少一些,百姓能过太平的日子。”
南珍点点头,“你说的是,这世道太难。如果真的有人,能帮南兆九州的百姓一把,倒真的是南兆九州之福。这里的百姓,过得太苦了……”
“如此,就更得仰仗大人了。”百里长安压低了声音,悄悄开口,“听说这位是长公主跟前的人,想必惩治那些腌臜东西,更是得心应手,更能大刀阔斧。”
南珍似乎有些心虚,“那什么,我想起后院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就走了?”百里长安瞧着她,“那……罢了,我找外头的守卫大哥帮忙换药。”
南珍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及至门口时,又顿住了脚步,若有所思的回头望着百里长安,“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我觉得掌柜是个好人,来日若是入了府城,也不知能否活着出来,所以……”百里长安叹口气,“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什么都不留下吧?能有一人记着,那也是好的。”
南珍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神闪烁着离开。
她走得飞快,连头都没回……
百里长安站在门口位置,唇角的笑渐渐消弭无踪。
稍瞬,她合上房门,转头望着睁开眼的祁越。
“如此夸赞,大人可还满意?”
祁越坐起身来,“多谢公主夸赞,奴才愧不敢当。”
“她还算是个人。”百里长安坐定,兀自把玩着那一盂膏药,“至少不算是彻彻底底的恶人,心中尚有良善。”
听得这话,祁越不由的眯了一下眸子,“你从来不信,人性本善。”
“恶事做多了,想行善事,不是很正常吗?”她打开了药盂,凑近了嗅一嗅,香味甚异,可见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别开头,狠狠打了个喷嚏。
祁越旋即起身,二话不说便合上了她手中的药盂,“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状况,不能接触某些东西吗?”
百里长安揉了揉鼻尖,“香味甚异。”
“她未必能受你感化。”祁越将药盂搁在桌案上,“你怕是白费唇舌。”
她却笑着摇头,“男人和女人的思维,终究是不一样的,我瞧着她虽然妖娆妩媚,可眉眼间凝着沧桑,方才接过药盂的时候,我瞧着她手上有不少浅淡的疤,应是自小并不顺遂,又或者是吃过生活的苦,否则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觉得,她会收手?”祁越问。
百里长安并不这么认为,“受命于人,如何收手,只是让她有所犹豫而已。生死当头,任何的犹豫都是一线生机!”
在把弄人心之事上,百里长安素来算无遗漏,一个都不放过……
“她犹豫了。”百里长安偏头看他,伸开双臂,轻轻抱住了他的腰肢,将面颊埋在他的怀中,温热的呼吸穿过薄薄的衣衫,不断的灼烫在他腹部的肌肤。
祁越面色不改,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髻,喉间微微滚动,“公主可知道,我方才最怕的是什么吗?”
羽睫微扬,她知而不语。
“若她,在你背后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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