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怀话音一落,朝堂上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有为陆宴尘请功的:“陛下,陆学士勤王有功,此等忠勇之士,臣以为应当重赏。如此,可使天下人效仿其忠义之举。”
有怀疑陆宴尘的:“陛下,陆大人虽有护驾之功,但其为官三年,从未在武学上有所展露,如此韬光养晦,是不是别有用心呢?”
也有关注楚定国的:“陛下,臣听闻楚将军在东临门中先是阻拦陛下,而后又相助陆先生,此人行事两面三刀,切不可委以重任啊!”
叶倾怀一一听完,待大臣们各抒己见了一波后,她先问顾世海道:“顾阁老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楚定国勇武有加,但不是当将军的料,陛下很快就会明白。至于陆宴尘,”顾世海顿了一顿,短促地冷笑了一声,道,“面对禁军尚能以一当百之人,纵观大景两百年,也没有几个。这样的人才不拿去战场上杀敌,却要搁在书房里舞文弄墨,真是我朝憾事。”
“顾阁老!陛下尚且在此,金殿御前,容得你如此大放厥词!”陈远思不知从何来的底气,高声喝道。
“陛下问臣,臣便如实作答罢了。”顾世海并无畏惧,道,“陈阁老没看到允州昨日送来的探报吗?北狄年前从雅各部落手里买了三千匹烈焰马,如今不知所踪,陈阁老却还押着兵部的军费迟迟不拨,是在等北狄的铁骑压过白水河吗?”
“兵部今年的军费已是超拨了!何况这消息尚未落实,顾阁老就拿着这没有影子的探报让老臣给兵部拨粮拨钱。老臣敢问,究竟是顾阁老草木皆兵,还是兵部贪欲无度呢?”
“今年春暖,白水河解冻得早。陈阁老,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在允州的军报里看到这三千匹烈焰马了。”顾世海说完,不再与他理论。
朝堂上一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顾世海似乎想起了争论的由头,于是对叶倾怀道:“禁军是陛下的,陛下要用什么人,臣无权置喙。臣只有一句话糙理不糙的忠告告诫陛下。”
他看着叶倾怀,眼中有笑,却没有笑意。
“烂泥扶不上墙。”
陈远思似乎又要发作,叶倾怀却抬手制止了他。
她对顾世海笑道:“顾阁老的忠告,朕必铭记在心。”
大殿上鸦雀无声,君臣隔着玉阶对望着,脸上都堆着笑,眼中却蓄着锋芒。
这件事在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视中,终于告一段落。
廷议来到了下一个议题,叶倾怀的目光转向了礼部。
“文新中,春闱重试的时间定下来了吗?”叶倾怀问道。
“回禀陛下,此事涉及文校、贡院以及各州书院,需要多方协调。且部分考生业已返乡,还有一些住在医馆,无法参试,考生名册需重新修订,身份也需要一一审核。”
“不必如此麻烦。就按照之前那版参试名册,无法参试的记作缺考。三科题目由朕亲自拟定。另外,恢复殿试,放榜后三甲统统要上殿面圣,由朕抽查学识。”
朝臣们不禁半是惊讶半是钦佩地看向叶倾怀。
三甲共计一百余人,在这太和殿上站下都勉强。叶倾怀要一一面见,就算只是抽查,恐怕也要一天一夜。
群臣不禁在心中感慨,大景很久没有过精力这么旺盛的皇帝了。
在朝臣目瞪口呆之际,叶倾怀冷下脸对文新中道:“若再让朕发现有名不副实之人,整个礼部就一齐卸任吧。”
听到叶倾怀最后一句,文新中瞳孔猛地一缩,愣怔着说不出话来。
“陛下息怒!礼部乃六部之首,何至于为了区区一个春闱就轻言裁撤?”一名官员执笏道。
“区区一个春闱?”叶倾怀提高了声音怒道,“礼部乃六部之首,科考却是我景朝立朝之本!如果连科考都烂透了,那我大景朝还有人可用吗?人都没有了,还指望谁来治国呢?”
朝堂上有一刻的沉默。
然后,李文清站出了列,铿锵有力道:“陛下,臣自请全程监审科考事宜,以确保重试没有舞弊之嫌,恳请陛下准允。”
叶倾怀看向李文清,眼中难掩激赏,道:“好,朕准了。”
随即,她又问向文新中:“文卿,朕的大婚之日定下了吗?”
一时间,陈远思,顾世海和文新中声色各异地看向了她。
文新中答道:“昨日钦天监推演了吉凶,今日在太庙请过神牌,便会来启禀陛下。”
“钦天监算得什么日子?”
“四月十八。”
“那就是还有一个月了。”叶倾怀道,她忖了忖,又转向顾世海问道,“顾阁老觉得这个日子可好?”
“钦天监算的日子,自然是好日子。”顾世海话锋一转,道,“臣听闻陛下此番要将陈阁老的孙女一并迎入宫中,不知陈阁老觉得这个日子可好?”
说完,他颇有些挑衅地看向了陈远思。
陈远思没有理他。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钦天监测算的日子办。”叶倾怀最后发了话。
说完,她略略一忖,道:“文卿,朕瞧着四月初八就是个好日子,宜开卷,春闱重试就定在四月初八。”
“陛下,春闱连着大婚庆典,只怕是有些仓促啊。”文新中叫苦不迭。
“春闱缺人就去找吏部协调,庆典缺人让内廷给你调拨,切不可误了大好的日子。”
叶倾怀态度坚决,无论朝臣如何劝说,她都不肯松口。
朝会便在众人议论纷纷之中结束了。
下了朝从太和殿出来,礼部侍郎小跑着追上了文新中,满面焦虑地跟他叹着口风道:“大人,陛下这是何意啊?莫不是要故意为难礼部,好将我等撤了职?”
文新中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满眼都写着“孺子不可教也”。
“陛下绕了这么大一圈就为了把我们撤职?他图的是什么啊?”
侍郎被反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道:“那陛下何故非要把科考和婚礼的时间排的这么近?这不是要我等的命吗?”
文新中驻足远眺,眼中满是忧虑道:“这科考一旦办不好就要脱了这身官服,到时候谁来操办帝后大婚呢?”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手下一眼,道:“陛下这不是在为难你我,而是在威胁顾阁老。就你我,用得着陛下这么煞费苦心来为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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