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声音不是因为中了催情药才会变成这样的吗?”叶倾怀问道。
“是啊。”
“所以药效过了不就好了吗?不能恢复成之前那样男人的声音吗?”叶倾怀不解道。
“可以。但是你准备让药效怎么过去呢?”周守一反倒觉得叶倾怀不可理喻。
叶倾怀怔了怔,似乎不明白周守一的意思。
周守一“啧”了一声,解释道:“你中的这个春药名叫‘绕梁三日’,之所以叫‘绕梁三日’,就是因为它的药劲儿特别大,能持续三天三夜。”
叶倾怀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周守一:“三天三夜?这真的是能给人吃的东西吗?”
周守一轻咳了一声,道:“虽说能持续三天三夜,但其实只有头两三个时辰难受,若是一直没有交合,后面便会比平时更容易动情些,并不会一直这么难受。如果一直不接触异性,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说完,周守一突然话锋一转,道:“但是对你而言却不一样。”
叶倾怀刚要问他有什么不同,周守一已径直说了下去:“这个药会压制我给你吃的变声药的药效。也就是说,三天内你都会是现在这个声音。”
这倒让叶倾怀皱起了眉头。
三天都是这个声音,那便是三天不能见人,太危险了。
“这药性能解吗?”叶倾怀有些服软地问道。
周守一顿了顿,答道:“有三个办法。第一,找人交合。”
看到叶倾怀骤然阴沉的神色,周守一立即道:“第二,老臣给您熬一剂汤药,让您睡上一天一夜,再闭不见客休息两天,便能大好,也不遭罪。”
叶倾怀迟疑了一下,三天时间有些太久了。
皇后突然给她下药,坤宁宫中的尸体不知去向,很明显顾世海已经动手,她不敢保证这三天内不出变故。
“还有别的办法吗?”
周守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似乎早料到了她会对前两个法子都不满意。
“老臣可以给您施针,把这药的药性全部逼出来,这样陛下一两个时辰内便能恢复如常。”
看到叶倾怀目光明显一亮,周守一又是话锋一转:“但是,三天的药效集中在一个时辰内发作,不是一般人能扛住的。”
见周守一停下话头,叶倾怀追问道:“什么意思?”
周守一看着叶倾怀,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忍:“陛下会觉得……饥渴交攻,如万蚁噬骨,痛不欲生,甚至可能会伤到自己。”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叶倾怀最终道:“周爷爷,施针吧。”
“你这孩子……”周守一又叹了口气,似乎想劝些什么,但看到叶倾怀坚定的神色,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索性不再多话。
他从药箱中取出了一包银针,让叶倾怀在旁边的木榻上躺好,那张床榻虽然宽敞,但因为宫中久无人住所以没有铺置被褥,又硬又凉,十分硌人。
周守一拉开叶倾怀的衣领,让穴位露出来,他取了一根银针捏在手上,下针前他停了停手,对叶倾怀道:“陛下别担心,老臣会一直守在您身边。”
叶倾怀深吸了口气,对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他下手。
岁和三年十月十七,大景皇帝叶倾怀十七岁的生日,是一个明月夜。
对很多人而言,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对叶倾怀而言,这是一个难熬的不眠之夜。
但多年后叶倾怀回想起来,或许正是这一夜,改变了大景的历史。
周守一守了叶倾怀一夜。
叶倾怀超人的忍耐力令他拜服。
除了满头大汗地弓着身子攥紧床框,以及从紧咬的双唇间发出一些细碎的呻吟声以外,她几乎没有什么动静。
她越是隐忍,周守一越是心疼。
他知道叶倾怀是怕闹出动静,被巡查的禁军发现。
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也必须一瞬不瞬地看着,免得她因为痛苦而伤到自己。
迟疑了片刻,周守一拿起绢帕,想替她擦擦额上淋漓的汗水。
他的手刚一触碰到叶倾怀额头,女孩猛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拽到了自己身前。
周守一被她拽得一个踉跄,下意识想要抽出手来,但叶倾怀的手劲大得惊人,她用两只手一起攥着周守一的手腕,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不肯撒手。
周守一被吓得脸都白了,毕竟叶倾怀正是药劲发作的时候,能做出什么来真不好说。
但女孩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黑暗中,周守一能感觉到叶倾怀滚烫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
过了不知道多久,周守一觉得他的手都被攥麻了,然后,他听到叶倾怀从唇间缓缓挤出了两个字。
“先……生……”
女孩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一不留意便会稍纵即逝。但那两个字的分量却像是有千钧重,仿佛是在心里百转千回了一万遍,才在不经意间从唇齿间滚落了出来。
周守一怔住了。
他知道叶倾怀中的是什么样的药,也知道药效是什么。所以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叶倾怀能用这种半是祈求半是压抑的语气说出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他好像窥见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藏在最心底的秘密。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叶倾怀此刻脑海中出现的是什么样的画面。
药效麻痹了她的知觉,也撼动着她的理智,让她不自觉地想起陆宴尘的一颦一笑。想起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对视,想起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他教她武功时那些无意的触碰,想起他曾在她死前紧紧地抱着她。
此刻,这些过往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却像是多了一层暧昧缠绵的意味。
她想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哪怕要她再死一次。
她恨过他,因为他背叛了她的信任,举兵反她,逼她自刎。
所以她无数次告诫自己,无论陆宴尘看起来如何温良恭俭让,也绝不能轻信他。
可他表现得太好了。
他无条件地相信她,为了她出生入死,甘为她手中的刀,任她使用,便是要断在她手里也无怨言。
如果是这一切都是演的,那陆宴尘的表演堪称滴水不漏。
每当他救她于水火时,当叶倾怀看到他贴身藏着的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时,她都很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举兵反她,为什么要将她是女子的事情公诸于世,为什么要在檄文中那样义愤填膺地痛斥她。
她在他心里当真是那样不堪吗?
可她无从问起。
她没法用前世的事去质问今生的他。
她只能压着满腔的疑虑提防着他。
提防得久了,她都忘记了,她曾经有多喜欢他。
她把对他的喜欢、对他的渴望都深深地埋在了那些怀疑之下,生怕那些感情露出一丝苗头。
仿佛只要她对他动了一点心,就会满盘皆输,像个可怜又可悲的懦夫。
可这杯意料之外的催情酒,却彻底撕开了叶倾怀的顾虑和伪装,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心底的渴求。
是啊,她恨过他是真,但为他砰然心动过也是真。
他确实曾是她午夜梦回时的噩梦,但这也不能否认那些他温暖过她的日子,那些他照亮过她的日子。
那些熠熠生辉的日子始终温暖着她的心口,是她在这个人心险恶的世道中踽踽独行的力量。
守在皇帝身边的周守一突然感觉手腕上钳制的力量松了下来。
他看到叶倾怀的唇边似有似无地扬起了一抹释然的笑意,然后,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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