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群水言,姬商当日写下亲笔信送与陛下,他断然不敢违逆,今日龙城之变,必是事出有因,需查明厉啸天未死,反设圈套之事,是否真的是姬商之本意,如果并非姬商之本意,而是出了意外,盲目斩断姬商这条链条,于大隅没有好处。
杜儒心反对,姬商作为一国之君,于全军将领有生杀之权,焉能无法掌控一军统帅?去年除夕,他未杀厉啸天,还可以民情民怨为借口,但调不走厉啸天,王大人能信?如今,他亲口承诺使用隐龙,隐龙何等恐怖?焉能杀不掉一名文路都不到的边关大帅?除非姬商根本没想杀。
兵部尚书李益跟着补充,纪威实实在在收到了对方的传讯,称已经杀了厉啸天,已经拿了帅印,而且已经封了贺兰军旗,纪威才敢夜袭贺兰城,结果这一切,都是假的!这如果不是计,天下还有什么是计?所以下官以为,姬商这条线已生异心。
他是兵部尚书,总得为自己兵败找个理由。
所以,他倾向于大战略出了问题。
大战略出了问题,他的兵败才不会有严重的失职。
王群水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涉及大国战略,不宜盲目,好歹先将事情搞清楚再说,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先下手斩了自己埋在对方最高层的这颗棋子,不是博弈之道,不是治国之道。
他一番话语重心长,入情入理,坐在龙椅上一直作闭目小憩状的陛下心头慢慢有了倾向性……
就在此时,书房里光芒微微一亮,如同幕布拉开,一个老人的虚影出现。
这老人身在小船之上,身后是白色的池水,很特异的白色……
“老师!”陛下猛地睁开眼睛,站起。
“宗老!”三个朝堂大员同时鞠躬。
因为这名老者叫宗池,地位着实非同小可。
他是大隅名垂青史的文界,他还是陛下的老师,别人想见陛下一面,得靠机缘,而他,却可以随时随地与陛下联通。
他虽然退出朝堂已经十年了,但他却没有淡出过世人的视线,更没有淡出皇帝的视线。
但有大事不能决,此老一言胜百名朝官苦劝。
这是大隅的共识。
“陛下发来消息,可有大事发生?”宗池这句话出口,表明他其实是陛下邀请的。
只不过,陛下不是直接召见他,而是发去信息,看他有无时间,有没有兴趣,由此可见,他地位之超然……
此刻,回复了!
三位大佬你一言我一语将情况作了汇报。
宗池也听取了各人的意见。
当然是有分歧的意见。
宗池沉吟良久,展颜一笑:“三位大人分析此事,只分析姬商其人,还能否留下,却并未分析,如果拿下姬商,会有何种好处。”
陛下心头一动:“请老师分析之!”
“姬商在位,最多给我四镇,而且此四镇亦是反反复复,时至今日尚在敌手中。而拿下姬商,整个大苍,可望一举拿下!”
陛下霍然抬头,眼中光芒四射……
“一国国君,不堪为君,民心必散,军心必散,如果是往日,尚有太子可稳朝局,而今日之大苍,已无太子,君失其位,无人继位,朝局亦是一盘散沙,在此种情况下,拿下姬商,趁大苍忙于内乱,我军大军南下,亿万里大苍,并入我大隅版图,岂不妙哉?”
堂前众人心跳齐齐加速……
宗池之言,有理啊。
大家折腾来折腾去,想的都是姬商在位,对于大隅有什么好处,他们纠结的都是姬商这人到底可靠不可靠,有没有真的生出了反骨。
但是宗池却另辟蹊径,他指出,眼前不用纠结这枝微末节,直接实施大隅筹备多年的那步棋,这步棋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就是大兵压境,彻底吞并大苍。
眼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苍国的皇帝,有把柄握在李炽的手中。
李炽只需要将这把柄公之于众,姬商的皇位就坐不住。
皇位之变,是一国最大的变,内乱是必须的。
如果有一个强势的太子在位,或许还有机会整合朝堂,形成一定程度的反抗,但太子已经不在了,皇位连法理上的继任者都没有,朝堂还不是一盘散沙?
朝堂都乱了,军队连为谁打仗都没搞明白,军心也必散。
民心都会散。
这个时候,大隅进军大苍,大苍亿万里江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一番话,拔云见日!
一番话,豪情十万里!
李炽这个靠灭四国而名动天下的雄君,激发了心头热血,面对大苍的战略就此定盘!
大隅京城西南,山是黑山,水是白水。
白的不是水,而是水中沙。
船在水上走,如在画中游。
一个老人站在船头,正是刚刚出现在大隅御书房的宗池。
宗池慢慢弯腰,轻轻咳嗽,他的手帕慢慢移开,上有一抹殷红……
“爷爷!”一个女子轻轻扶住了他的腰:“爷爷你又咳血了……”
“血?血又源于何处?”宗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爷爷,你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家园的桎梏。”少女脸上表情复杂。
“生于斯,长于斯,年少轻狂时离开故土,一别五十余载不见故园梅,但故国家园,又如何能够忘记,盈儿,等你到了爷爷这般年纪,就会明白,如果没有故国家园作为精神支柱,人啊,活着也就只剩下一具躯壳。”
盈儿泪下:“盈儿知道,盈儿无数次看到爷爷遥望南方,盈儿知道爷爷苦撑多年的伤病,只为能在此生看见大晋重归。”
“盈儿你错了!”宗池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我等的并非大晋重归,我也知道大晋永远都不可能重归,我等的,只是这枚令牌……在我有生之年,亮上一回!”
他的手轻轻摊开,掌中是一枚奇特的令牌,柳叶之形,上有龙纹……
“此令,名‘隐龙令’,各国皇室,均有隐龙,大晋皇室亦如是,我当日远离大晋,抹掉身上的所有大晋特征,深入大隅,苦等五十余年,终于等到了这枚令牌的起复……”
……
大苍京城之外,万里长江由此过。
此刻已是夏季,江水失了几许深绿,多了三分荡漾。
大船从东州而出,经京城而入楚州。
船上之人,多是过客。
林苏斜躺软榻之上,眼睛半眯打量着外面的一江碧水。
房间香气盈盈,暗夜换好了衣衫。
“相公,此行已达京城,并无异样,药王山的人没有中途下手,说明什么?”
他们舍弃万里穿空而入京城,而是坐船。
其实是一种测试,测试药王山会不会在他们坐船时动什么手脚。
最终结果出来了,并没有。
这说明什么?
说明药王山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底牌。
他们最强悍的底牌,大概也只到苏蓉这一级。
苏蓉之上的只有宗主,但请恕林某人放肆狂妄,宗主如果跟他正面对上,他真的有把握弄死他。
宗主修为毫无疑问是高过苏蓉的,但他可没有苏蓉身上这张皮,没有这张皮,林苏三剑两剑将他打出屎。
好了,挺好的!
药王山的隐患没了!
可以进京折腾了。
就在他们踏上甲板,准备登陆之时,突然听到了歌声……
“风吹云动天不动,水推船移岸不移……”
歌声婉转悠扬,来自于一间房。
歌声起,满船齐动。
就连暗夜,似乎也带入了神奇的乐曲妙境。
甲板上一个青衣女尼慢慢回头,盯着那间房,眼神亮晶晶。
“何人唱歌?”甲板上有人问。
“何人唱歌不重要,重要的是,唱的是什么歌?如此动听之歌,我一辈子都没听过……”有人回答。
第三人接口:“两位兄台不知道吧?这首歌乃是青莲第一宗师林师当日所创,如今已经流行于大苍水道,但凡大船靠岸之时,都会送上一歌,感谢各路贵宾乘坐百香楼的船……”
青衣女尼的眼睛一下子更亮了。
因为她突然看到了林苏。
林苏与暗夜并肩而出。
林苏看到了这青衣女尼,但他毫不在意,从甲板上而下……
暗夜抓住他的手,一缕声音钻进他的耳中:“这首歌儿是你创的?”
“是啊,百香楼还真是奸商啊,我的酒他们拿来赚钱,我的诗他们拿来赚钱,就连随口唱的小曲儿,都不放过。”林苏面对这世道,有些无语凝咽。
暗夜有点委屈:“你的歌儿随口就唱,可我还从来没听过你亲口唱歌呢。”
“倒也是!你当日离开的时候,我还没解锁歌唱家的角色小卡片,小宝贝竟然错过了一堆的歌儿,放心!你直接放心!我所有的歌儿都对你开放,接下来的每个夜晚,你我乱搞之后唱一曲……”
暗夜开心了:“那太好了,你一夜乱搞八回,我听八首歌……”
“不能吧?我说的乱搞是打包,不是一次一次地数……”
两人打闹着,上了码头,沿着柳荫道一路前行,突然,暗夜目光一凝,虽然没有任何动静,但林苏还是捕捉到了她的异常:“发现了什么吗?”
暗夜传音:“有个人很特异。”
“谁?”
“跟在我们身后,十丈外。”
林苏没有回头,元神为眼看到了十丈外的那个青衣女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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